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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那應該是娘兒們孩子的事。
原先羅家住在附近另一條衚衕,那是個典型的大雜院,一個白茬兒小門容納了上百口人。自從羅大媽由農村老家來北京後,一家人就一直擠在兩間八平米的小廂房裡。如今這環境突然變革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羅大媽心靈的激動、跳動,羅大爺體態的沉穩、安穩,都是一個按捺不住的受寵若驚,一種佔有後的愉悅。
人多齊下手,佈置設計單純,傢俱很快就被安置下來,接著就開始了全家人搬家之後那必不可少的洗涮。於是髒水們便接二連三地潑向了當院,青磚墁地的院子頓時被渾水和肥皂沫浸泡了起來,好似汙水開了閘。
司猗紋對羅家的進入早有足夠的思想準備。雖然她的宣言距接受還有不小的距離,但為了讓這距離儘快縮短,她的思想也狠鬥爭過一番。鬥爭的結果使她還是準備愉快地接納這家同院‐‐政策的開放。
政策的開放,愉快的接納,比不諳世事要聰明。現在,她識時務地將自己的心境控制在一個平靜的水平線上。當然,有了平靜的心境並不等於不再滋生膩歪,就像思想改造必然會有反覆一樣。比如眼前這一院子汙水,就引起了司猗紋的思想反覆。
司猗紋本想叫眉眉出去奉告他們一聲,這院裡有下水道,但猶豫片刻她還是打消了這種要&ldo;奉告&rdo;的念頭。這就不如做個示範影響他們一下,影響的作用有時是大於&ldo;奉告&rdo;的,影響裡面有以身作則。
司猗紋舀滿一盆清水,故意趁羅大媽站在當院的時刻端盆走出南屋,來到下水溝旁,把盆舉得高高的,很響地把清水向溝眼兒倒去。這過高的舉動過響的聲音果真引起了羅大媽的注意。
&ldo;喲,這院裡有溝眼兒?&rdo;羅大媽對著司猗紋的背影問。一個調查的疏忽,她想。
&ldo;有,就是離北屋遠點兒。&rdo;司猗紋說,也正式和新鄰居接上了話。&ldo;也不知那工夫怎麼把下水溝修在這兒。這院裡就數倒水不方便。&rdo;司猗紋不失時機地說著。和新鄰居的對話從溝眼兒開始,活潑自然。沒有要求,沒有暗示,就像兩個老街坊在聊天,在一片平和中聊天。
&ldo;咳,比俺們那邊兒強多咧。俺們那邊兒倒水,都是你一盆我一盆亂潑。&rdo;羅大媽和司猗紋站了個臉對臉。&ldo;那邊兒&rdo;是指原先他們住的地方。
羅大媽的兩個女兒也站在羅大媽身後。她們不錯眼珠地打量著司猗紋,像看一個稀罕物兒。她們竭力想從這女人身上看出點什麼,就像她們面對著高大的房子、豁亮的院子、果實纍纍的棗樹。
司猗紋到底經不住這不加掩飾的眼光,她想趕快提盆回屋,但對面這三位女人還是橫在眼前。她就像一個提著盆的女用人,主人不先離開,她顯然是要再站一會兒的。這場革命開展以來,司猗紋彷彿第一次嘗到一種難言的壓迫感。她努力要把這眼前的壓迫再變做活潑自然,再說點髒水、說點爐灰、說點茅房什麼的,但不知怎麼的她僵在了那裡。直到北屋的哪杆旗喊羅大媽快做飯時,她才鬆了一口氣。羅大媽答應著轉身朝北屋走了,兩個女兒也搶先似的跑上北屋臺階。司猗紋目送這母女三人進了北屋,才開始往南屋走。這時她忽然想起小時候父親教她的第一本教科書《弟子規》中的句子:&ldo;騎下馬,乘下車,過尤待,百步餘。&rdo;她一面惱恨自己把自己比作遇到長者的那個騎馬坐車的小人兒,一面踏上了南屋那兩級低下的青石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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