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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飯店買的。你再看這個。&rdo;司猗紋又提起一隻小瓶。
這是一隻長頸小瓶,頸上頂著一隻金燦燦的帽。釦子大小的商標上有張女人的臉,那女人金髮碧眼正放肆地盯著眉眉。
&ldo;法國的。&rdo;司猗紋說,&ldo;法國香水全球有名。一位朋友送的。&rdo;
&ldo;這是口紅。&rdo;司猗紋舉出一管口紅開啟,一小段玫瑰色被她旋了出來,&ldo;也是法國貨。&rdo;
後來司猗紋又拿出一些奇形怪狀的小刷子小夾子,為眉眉排列了一片。
&ldo;就是少了一支眉筆,日本的,遍找不見。&rdo;司猗紋說。
眉眉看看梳妝檯前的那個絲絨面杌凳,想起小時候她藏起的那支。
&ldo;你去洗個臉。&rdo;司猗紋對眉眉說。
眉眉不明白,不明白現在洗臉幹什麼。
&ldo;去。&rdo;司猗紋催眉眉,像是命令,像是勸說,像是誘導,&ldo;我要馬上把你變個樣,讓你好好看看你自己。&rdo;
眉眉懂了。她懂了這是婆婆要為她化妝,用眼前這一片神奇為她化妝。她有點興奮不已,又有點心驚肉跳。
眉眉不是沒有化過妝。從前她在幼兒園時老師為她化過一次大喜鵲,墨汁描出兩條短粗的眉毛,紅粉把臉蛋拍打得紅得不能再紅。然後老師又給她戴上一頂喜鵲頭的帽子,上邊有個尖嘴,她就那麼一跳一點頭地上臺去演喜鵲。那是一出兒童劇,喜鵲是好人,並且是兩隻小喜鵲的媽媽。在小學她也化過妝,過&ldo;六一&rdo;時所有的同學都要化。都是讓她們排好隊,幾個老師分別拿著幾樣化妝品輪番擺弄她們,畫臉的畫臉,畫眉的畫眉,塗眼圈兒的塗眼圈兒,抹口紅的抹口紅。同學們就像一條傳送帶在老師眼前流動,不多一會兒老師化好的是一支隊伍,不是一個人。然後她們就千人一面地美滋滋地排隊去公園。雖城的公園土多樹少,回到家來她們大汗淋漓,臉上的紅與黑常常染上衣服。
那就是眉眉化過的妝,化過妝的眉眉。
現在眉眉在婆婆手下不知將變成一個怎樣的眉眉,她盼望看見另一個自己,又覺得用這些東西化出來的她一定會使她抬不起頭,就像她看見電影裡那些不好的女人時那種抬不起頭。她懂了,她們一定就是用這些東西化出來的。
但她還是按照婆婆的要求洗過臉。今天她願意讓婆婆高興,她覺得是那個小院給了婆婆這麼好的興致,這麼好的閒心。她願意使婆婆這興致這閒心透過她得到繼續。
她帶著一張濕臉站在婆婆眼前。她從來沒有和婆婆這麼近地面對面地站立過,她的心跳得很緊,潮濕的臉更加潮濕,劉海兒貼上了腦門。婆婆發現了她的緊張,先把腦門上的劉海兒替她攏到腦後,又拿乾毛巾給她撣去額上的汗珠。她在她臉上塗勻一層薄薄的油脂,就用粉撲輕輕拍打起她的臉。接著便是排列在眼前的那一片神奇在眉眉眼前的不停更換。婆婆的手對它們的操縱嫻熟、敏捷而又有分寸,工具和手勢的變換使一些不同的氣味也在眉眉四周變換。婆婆擺布著她,各種香味也擺布著她。她領受著擺布領受著惶惑,領受著說不清的異樣感。
婆婆終於停下手來。
當她托起眉眉的下巴把她做過一番端詳之後,便猛然推動她的肩膀讓她轉過身去。眉眉眼前是梳妝檯上那面寬大的老鏡子。
眉眉眼前是眉眉自己,眉眉眼前已不再是眉眉自己。那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新奇的眉眉,她不像那種&ldo;洋媳婦&rdo;,她就是一個新的她。
她的背後是司猗紋。司猗紋扶住她的肩頭,下巴差不多齊著她的頭頂。
&ldo;你好看麼?&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