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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雁單飛似的回了南京,然而他和她的熱戀卻延續了終生。
熱戀者大多是孤雁。
莊紹儉憎惡父親為他選就的這門親事,特別當他耳聞了一些司猗紋和華致遠的故事後,更是怨憤交加。雖然他不敢違抗父命,卻暗暗憎恨著父親。從此在他的聰穎之中又增添了新內容,他開始夜不歸家,專去那種地方糟蹋別人糟蹋自己。如同騎馬、溜冰需要套數一樣,他在那種地方也學會了不少男女之間的套數。
不久,莊老太爺因事業上的一再跌宕和兒子的不才,莊家決定北遷。在北平一班同窗舊友的輔助下莊家來到北平,買下東城一處兩進的宅院安頓下來。莊老太爺遷居北平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為兒子莊紹儉完婚。
莊紹儉竟然那麼慡快地答應下來,慡快得令莊老太爺起疑。這疑心就使莊紹儉的婚禮更加迅速。
至今司猗紋回憶起他們的婚禮,仍有幾分激動。婚禮選擇了被稱做中西合璧的文明結婚。在一班黃道會吹手的簇擁下,她和他乘汽車來到教堂,在那裡回答了神甫的問話,交換了戒指。她觸到他的手,他的手乾燥而又生硬,但那一瞬間她覺得他身材挺拔高大,她很被眼前這挺拔和高大所感動,在感動之中她第一次懊悔起自己的不潔了,她第一次想起用不潔來形容了一下自己。
那時她二十歲。
他們走出教堂,乘汽車回到東城那座兩進的宅院。這宅院才使司猗紋覺得自己已是另一個家門的人。她受著紅燭、紅帳的包圍,那紅融融的一切使她迷醉,使她相信著命運對她擺布的合情合理。晚上當客人散去,她甚至靜坐床邊等待起來。她雖不清楚她在等待什麼,卻覺得等待便是她的本分,是對那個雨夜的追悔。
司猗紋等待著莊紹儉,莊紹儉正坐在遠處一把藤搖椅上搖自己。他一邊搖著一邊看著司猗紋。司猗紋覺得那眼光遙遠又放肆,或許還有幾分敵意,幾分別有用心。也許女人都等待過那個別有用心吧,司猗紋想。
在目睹過一些女人的莊紹儉看來,司猗紋不難看,甚至還有幾分秀美。她的臉龐、眉目使他想起當時一個正在走紅的電影明星,或許比那個電影明星還清雅。可越是秀美清雅,他就越發怨恨她。秀美不是不能引起怨恨的,倘若秀美只能引起你的怨恨,那麼充其量這也只能是次艷遇。
艷遇不能使一個人被俘獲。
幹一迴風流韻事還差不多。
於是他的眼光由放肆變成了瘋狂,由遙遠變成了近逼。幹一回吧。他想,這是報復。報復誰?他想得不具體,也許是他的父親,也許是拆散他和齊小姐的那個家庭,也許是他的經濟學和土木工程,也許是他的騎馬、跳舞和網球,總之,是除了他的齊小姐之外的一切一切。他已經隱約地聽說這個秀美的女人被另一個男人沾過,也好,這麼說連對處女的那點憐憫也不需要了。他的眼睛開始在她身上胡亂搜尋,想像著研究著她那薄薄衣服下面的一切。這是一個必要的醞釀,一個最實際的醞釀。
莊紹儉終於被那醞釀鼓動起來。他從藤椅上站起,先扯下領帶,又脫去西裝,睜起一雙環眼向她近逼過來。一股刺人的香水味立刻就包圍了她,不知為什麼現在她才聞到那氣味。她驚嚇著自己,又鎮靜著自己,眼光躲避著面前這個高大的身影,又生著幾分迎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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