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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司猗紋一切都活該。他仍然是司猗紋的法定丈夫‐‐活該!這活該使莊紹儉不時生出一種苦澀的滿足,假如從前莊紹儉一直存有與司猗紋徹底分手的想法,那麼如今他不再這麼想了。他要拖著她耗著她直到她筋疲力盡,直到她老態龍鍾‐‐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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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紹儉低估了司猗紋的力量。他沒有拖住她,一年之後朱吉開刑滿釋放,司猗紋便對莊紹儉捲土重來了。她再次提出和他離婚。
新社會的法律終於把司猗紋從與莊紹儉的廝守裡解放了出來。當她再次打點好自己的東西再次撫慰了家人,就要離開莊家奔赴朱家時,莊紹儉卻又一次不期而至了。
被那&ldo;事兒&rdo;折磨過的莊紹儉雖然白了頭髮駝了背,但他這次出現在司猗紋眼前卻衣冠楚楚:深灰色幹部服緊扣起風紀扣,銀灰的頭髮上還用了髮蠟。他那分外整潔、整潔到有點不自然的裝束打扮叫人覺得他彷彿是找司猗紋結婚的。然而新郎不是他,他是來討伐的,他不願最終敗在她手裡。他要帶著一身整潔給她個措手不及‐‐沒準兒他真能動手掐死她。這整潔的衣著這髮蠟,便是他要掐死人的預兆。在火車上他練兵似的把手指攥得嘎嘎直響,他就準備這麼嘎嘎響著向她撲去。
司猗紋沒有注意到莊紹儉的衣著裝束,也沒有聽見他那嘎嘎作響的手指。她沒有打量他的習慣甚至對他的長相都一向模糊,如果她對他的形象有一點記憶的話,那大概還是從兒子莊坦臉上看到的。司猗紋看莊紹儉本人從來只看一個地方,不管隔著多少層衣服她一眼就會看到那兒去。她只知道是那個地方使她和他成了夫妻,那個地方能使她噁心得六神無主,就是為了這六神無主的噁心她才非看不可。
莊紹儉感覺到司猗紋的視點。她那略帶嘲弄的無所畏懼的眼光已經告訴了他:她並沒有看重他的到來,他的刻意修飾只好像給她增添了幾分笑料。他的修飾絲毫也沒有改變她看他的視點,那是她看他的一個由來已久的惟一能使他無地自容的視點。現在他已經後悔自己這刻意修飾的愚蠢,現在他氣喘吁吁地跑回北京就像是專門為司猗紋展覽的一個笑料。大凡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秉性吧:當你感到你是作為一個笑料而存在的時刻,才是最能引起你怒火中燒的時刻。剛才你那一切憤怒的準備已化為烏有,一個新的怒火中燒才是你要真正達到的火候。這火候終於在莊紹儉身上形成,這使他忘記了伸手去掐她。他發現桌上有個正朝他做著鼓動的半空酒瓶,他綽起那酒瓶便向司猗紋頭上砸去。
血和酒從她臉上一瀉而下。她一隻手捂住額角,另一隻手在空中撲摸了一陣就昏倒在地上。
莊老太爺和姑爸都奔了過來。眼前這個血人使莊老太爺只會在當屋轉圈兒,人高馬大的姑爸卻表現了大無畏的難得的鎮靜。她先把司猗紋攔腰抱上床去,擦去她臉上的血汙,又拿繃帶給她做了包紮,還伸手在她鼻子底下試了她的呼吸。當她發現司猗紋還有呼吸時,才離開床邊,把莊紹儉推出了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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