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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爭論地上的石頭,由石頭又及廟上的瓦片,由瓦片又及蹲在廟頂上的烏鴉。他們的爭論起初還有意思,後來就變得很枯燥。父親躺在乾枯的草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父親說夕陽西下、大地一片血紅的時分,天把他揪了起來。天說起來起來,吃飽了睡足了,該幹正事去了。父親揉掉眼上的眵站起來,看到自己的影子長長地鋪在地上。他說他突然想起曾聽老人們說過,鬼是沒有影子的。於是他看到了天和地那格外清晰的大影子,有力地證明著這兩位表兄不但是人而且是有大本事、大造化、大福氣的人,父親說影子重的人福氣大,影子淺的人福氣小。
天和地散漫地往村子裡走,父親他們跟隨著。臨近村頭時,傍晚的風吹得草梢亂點,那幾株葉子金黃的栗子樹千葉萬葉婆娑起舞,好似滿樹金蝴蝶。父親說往常每到這時候,南北方向的青石板道上有很多捧著粗瓷大碗喝粥的人。現在連一條人影也沒有,偶爾有一隻野貓穿街衝過,身影油滑,好像一道電流。父親說他再次感到沒意思起來,路過家門時,他甚至想逃脫掉,回到那跟堂姐妹們廝纏打鬧的往日生活中去,但他沒有逃脫。他感到跟著二位表哥寸步不離是無法違抗的命令,當然並沒有任何人給他下命令。
一絲不掛的痴呆兒德強蹦蹦跳跳地在石街上出現了。父親說痴子德強那時有十一二歲,個子約有三尺高。他生下來就沒穿過衣服,但那身肉卻粉紅色、油漉漉的,活像個人參娃娃。
他攔住天和地的去路,咬著舌頭說:“喝湯、喝湯。”
連一直陰沉著的醜臉也露出了很溫存的笑容。
痴子德強繼續重複著:“喝湯,喝湯。”
天和氣地問:“小表弟,到哪裡去喝湯?”
痴德強突然清楚地說:“跟我去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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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又低聲咕噥了幾句。然後,天一揮手,說:“跟他走。”
父親說他們一行五人,尾隨著一絲不掛的德強,拐彎抹角,穿過幽暗的小巷,進入一個大門樓。父親認出這是我們的七老爺的家。父親說你們的大老爺爺和大老奶奶被處決之後,七老爺爺和七老奶奶就是家族中的尊長了。他們家裡也有一條狗,是狼與狗的子孫,原來非常兇猛,用指頭粗的鐵鏈子拴著,天上飛過一隻鳥,它都要躥跳叫嚷,因為性子太猛躥跳太高,常常被鐵鏈子頓回去翻跌筋斗。奇怪的是這條惡狗那傍晚竟然一聲也不叫,縮在窩裡哼哼著,像感冒的人一樣。父親說那狗是被天和地這兩個殺人魔頭給威住了。狗通人性,父親說它知道天腰裡的大鏡面匣槍和地懷中的花機關槍不是好惹的。你蹦得再高,也蹦不過槍子兒;你跑得再快,難道就快過了槍子兒不成?
父親說七爺爺在院子裡迎接他們。父親說他們的七爺爺原是個紅了眼不認親屬的東西,他是他們同輩中最小的,提籠架鳥,鬥雞走狗,吃喝嫖賭,人世間諸般惡事都沾過邊,平日家斜著眼看人,家族中送他外號“七斜”。可是那天這天不怕地不怕的“七斜”竟戴著瓜皮小帽,穿黑緞子長袍,滿臉堆著笑,像村公所裡的賬房先生一樣,點頭哈腰地招呼他們進屋去喝湯。父親說他們一行,痴子德強在前,依次是天、地、德高、德健、德重挾著馬竿殿後,魚貫而入,很像後來我們在電視機上看到的一隊進入開幕式的運動員。
父親說我們的七老奶奶是個一臉大麻子的女人。父親說他的七麻子奶奶雖然長相兇惡,但人卻善良、和藹、慷慨大方,恨不得將自己的心肝掏出來給晚輩們吃了。父親說他心裡其實挺喜歡這位麻奶奶的。
堂屋裡已經擺好了桌椅。父親說他們家族中房屋內部的格局差不多都跟大爺爺家一樣,幾百年也沒有大變化。麻奶奶極醜的臉唬了天和地一下子,父親說他看到天和地都縮了一下肌肉。麻奶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