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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中有一個細節,寫怪物躲在山裡一戶人家的牆壁後面,偷偷地學人類說話。雖然聰穎,她畢竟是一個女子,只能在父親的書房裡自學;拜倫和雪萊高談闊論的時候,想必她的心裡很酸澀。她就像那個怪物一樣只能躲在牆壁後面,偷偷地學習以男性為主宰的話語。她和伍爾芙一樣,終身以自己是女子進不了牛津和劍橋為憾。
一個女子選擇了一個天才,她的一生似乎就是犧牲自我來成全一位天才的成長,若能做到這樣,世人已經足矣。可是瑪麗讓人動容的是,用一隻手撐在雪萊的背後,幫他擋住這個世界的一切傷害和誤解,另一隻手還要騰出來匆匆地記下自我,刻下一個自己的雕像。而這一切,竟是一個19歲女子所做的。
哈麗特死了,投水自殺。那些反對雪萊的人抓住了這個把柄作為永久攻擊他的匕首,對他的人格大肆地潑汙水,而且動用一切法律剝奪了他對一子一女的監護權。他們想讓他一無所有。
他突然之間變老了。
他只是一顆赤子之心,把這個世界想得過於美好。他懷有的憎恨也是愛,他筆下的西風在摧殘舊的隆冬的時候,也呼喚新的春天的到來。
第32節:雪萊:去似朝雲無覓處(3)
可是這個世界卻只顧著對他一味地摧殘。
婚姻對於一般的人來說,能做到相看兩不厭已經足夠了,再好一點是相濡以沫,在患難之中結出一點超乎情慾之上的友愛,更好一點是兩情相悅,互相有點喜歡。可是愛,對於兩個人來說,太沉重、太艱難了。那不僅僅是一個兩情相悅、花好月圓,而且是人生最大的考驗,這樣的一分真愛最難的就在於,如何在萬難的境遇下,使它變成可能,並且去維持它?
我佩服瑪麗多於雪萊。一個女子以羸弱之軀,承受住生命中幾乎所有的鈍痛。出生10天之後,母親死於產後併發症;兒子和女兒夭亡,丈夫早逝。在25歲之前,她經受了我們絕大部分人不可能接受的苦難和打擊。
雪萊死後,她和兒子回到了雪萊的家鄉,她的兒子成了龐大家產的唯一繼承人,再也不用像他的父親那樣一生為金錢所苦所累。更幸運的是,她的兒子完全不喜歡文學,他不喜歡寫詩,他是一個平凡而幸福的人。蘇軾說:
&ot;唯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ot;倒不完全是一句負氣的話,也許真的是一個父母的心願,平庸的人往往有平靜而安寧的生活。過於耀眼輝煌的人生,不是人人都出得起這個價碼,我們大部分人連做賭徒的資格和勇氣都沒有。
她的晚年很幸福,兒子孝順,出息,兒媳婦也很賢淑。她再也沒嫁,做了一個幸福的老太太,她後來的小說再也沒有《弗蘭肯斯坦》那樣震撼人心了。一個女人離開了她傳奇的經歷,不絕如縷的故事也就該結束了。
範妮,瑪麗的同母異父的姐姐,她的一生是一個悲劇,這個女子讓我喟嘆。沒有人為她做主,而她自己也做不了主,她不像兩個妹妹,一個有被所愛的人愛上的幸福,一個有愛他便不問結果地去追隨的勇氣,而她只能默默地躲在閨房裡,想念,周圍是一片濃黑,她哪裡也去不了,風刀霜劍嚴相逼。在兩個妹妹私奔之後,後爹和後媽把所有的怨恨都發洩在她頭上,她想出門找份工作,可是有這樣&ot;傷風敗俗&ot;的妹妹,誰還敢僱她?絕望之下,她只好手握著雪萊和瑪麗在瑞士買給她的懷表,服毒自殺。
雪萊聽聞她的死訊,為她寫了一首詩:
我們分手時她的嗓音確實發顫,
卻不知發出那音響的心絃
已斷,我竟登程離去,
未曾留意她當時說出的語言。
苦難--啊,苦難,
這世界對於你太寬。
我們最後知道的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