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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誓者的新生活就這樣開始了,他千挑萬選,在牧人們的數百藏獒裡,尋覓到了一隻出生才兩個月的屬於喜馬拉雅獒種的遺傳正統的党項藏獒。他給它起了個傲厲神主忿怒王的名字‐‐飲血王党項羅剎。它渾身漆黑明亮,四腿就像四根正在獵獵燃燒的火杵,胸毛也是紅紅火火的,象徵了它燃燒的激情和怒火。但那時候它一點發怒的心思也沒有,當藏曆年正月初一的這天送鬼人達赤揪著它的脊毛離開它的主人時,它只是用呼呼的喘氣聲對第一次感覺到的難受表示了一下奇怪:怎麼回事兒,活在世上居然還有不舒服。送鬼人達赤一直揪著它,而且是甩來甩去地揪著它,它越來越難受,更加大聲地呼呼喘著氣,希望這個人就像它的主人那樣把它抱在懷裡,或者把它趕快送回到主人身邊去。它當時根本就沒有想到,主人因為害怕沾上鬼氣已經把它送給這個人了。主人說:&ldo;你怎麼天天來我家帳房門口轉悠?你看上什麼了你趕緊拿走,祈求你千萬不要再來了。&rdo;話音未落,送鬼人達赤一把揪起了它。它那個時候正在主人身邊玩耍,阿媽和阿爸‐‐兩隻體大毛厚、威風無比的党項藏獒放牧去了,它只能跟著主人玩耍。
它被送鬼人達赤帶到了他家裡,那是一個沒有窗戶只有門的石頭房子,門一關裡面就漆黑一團了,點亮了酥油燈它才看到四壁全是鬼影,所有的鬼影都被一隻柴手捏拿著,那是大哭女神的手,是伏命魔頭的手,是一擊屠夫的手,是金眼暴狗的手。這些抓鬼的手牢牢地捏拿著鬼影,讓鬼影的面孔更加猙獰可怖了。它驚怕地叫了一聲,蜷縮到石牆的一角,好長時間沒有睜開眼睛。等它睜開眼睛的時候,酥油燈滅了,送鬼人達赤已經離去,木門是關死了的,只留下一條縫隙,透露著外面的陽光。它想出去,想回到主人的身邊去。但它不是空氣,不能飄過門的縫隙。它窮盡了所有它知道的辦法,最後徒勞地看到外面的陽光正在消失,而自己已是筋疲力盡,飢腸轆轆了。它趴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兒,就開始四處尋找吃的。在爪子和嘴可以夠著的地方,它什麼也沒有找到,沒有糌粑,沒有牛肺,沒有肉湯,沒有自它斷奶以後主人餵養它的一切,有的只是讓它恐怖的寂靜。它在寂靜中發抖,抖著抖著就睡著了。它到夢裡去尋找吃的,終於找到了,眼睛一睜,又沒有了。它抽著鼻子聞了聞,覺得滿房子都是肉味,猛地抬起頭來,用穿透黑暗的眼光一看,看到牆上居然是掛著肉的,一溜兒全是一條一條的風乾肉,還有甜絲絲的冰水,一聞就知道裝在那幾隻鼓鼓囊囊的羊肚裡。它大叫一聲,激動得又撲又跳,但是它夠不著,跳了無數次都夠不著。它開始吠叫,希望阿媽或者主人能聽到自己的叫聲推門而入。但是沒有,它一直叫到天亮,也沒有一個人和一隻狗前來輕輕叩一下門。它絕望地用頭撞著門板,撞得腦袋都蒙了,大了,禁不住痛苦地趴在地上把沉重的腦袋耷拉在了腿夾裡。大概飢餓就在這個時候給了它生存的靈感吧,或者它作為一隻党項藏獒天性裡就有在死亡線上求生的素質,它很快又站了起來,開始滿房子繞著圈奔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跑著跑著,便一躍而起,四腿蹬著牆壁撲向了高懸頭頂的風乾肉。
一個月以後送鬼人達赤回來了。他神情木然地看著它,發現它長大了許多,儘管瘦得皮包骨,但架子顯得比一般同齡的藏獒要大得多。他說:&ldo;我沒有看錯,你將來一定是一隻大狗。&rdo;它煩躁地沖他叫了一聲,聞出他身上的味道跟這房子裡的味道是一樣的,便沒有撲過去。但是它心裡很清楚,它跟他沒有關係,跟這所房子也沒有關係,它每天都千方百計地想離開這裡,如今門開了,它更要離開了。它撲向了門口,想從他的腿邊擠出去。早有準備的送鬼人達赤突然從背後亮出了一根粗大的木棒,揮起來就打。這是它第一次捱打,打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