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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永光動動嘴角,似是露出點笑意,可眼裡卻仍是淡漠無光,「我這幾個兒子,太傅以為何人可承大統?」
老者低眸,沉靜半晌,方復微微笑道:「恐怕王上心裡早有定議,又何須來問老臣?」
孟永光疲乏地閉了閉眼,鼻間低哼一聲,弱聲道:「南面戰事方靖,他不想著如何去收復那河南十三重鎮,卻怕我會在這時候死了,幾番拜表求請歸京……若非是舉朝文武皆附他所請,我定然不允他就這般回京。」
老者自是知道他這一番話所指為誰,目光亦探向簾外廳中的筵席間,觥籌交錯間依稀能辨出正向諸臣賜酒的孟守文的身影,由是注目打量了許久,臉上笑容未變絲毫:「老臣卻以為,三殿下頗有孟氏祖上遺風。」
孟永光睜眼,順著他的目光一併望過去,半晌又重重低哼一聲,道:「太傅未免過於抬舉他了。百年前諸侯混戰經年,武成帝以淳王之身入主帝都天啟,下『與民休息』之詔令、創『三十稅一制』之國賦,其在位時大賁朝之昌盛,孟氏分家誰可望其項背?只可惜其嫡子嫡孫們不成氣候,自武成中興不過百年時間,我大賁朝便敗在了宣帝手中,徒讓那裴氏賊子篡了帝權。」
「裴氏不仁,如何能致天下太平?」老者慢慢道,「如今裴禎既死,裴沂莫論謀略決策、心智手段皆遠不如其父。亂世之下英雄何出,眼下還未可過早論斷。」
孟永光目光微移,轉而盯住席中的那一襲黑甲,「說到英雄……太傅以為葉增這個鷹沖將軍又如何?」
老者亦轉動目光,未答,只笑道:「在此之前,我淳國已有二朝五十餘年都未曾除拜過鷹沖將軍了。三殿下拜將,確是好魄力。」
「淺浮心思,一戳見底。」孟永光冷哼著,「出身越是微寒的人,在被施以極大恩惠之時,便越是會感懷在心。他這是欲將葉增據為一己親將,卻未曾真將自己放在淳主之位上思量過。」
老者仍是笑,「三殿下尚還年輕,心氣略浮亦不為怪,待多磨礪幾年,必會穩重得多。王上莫不是忘了自己當初年少的日子?況且若論此番戰功,葉增倒也配得起這鷹沖將軍一銜。三殿下此舉並無過處。」
「戰勛彪炳,人不爭言,倒是難得。」孟永光微微點頭,目光停留於那一襲黑甲之上良久,卻又微微皺眉,「只是太硬。一把骨頭,處處皆是分明稜角。」
老者放眼打量著,未再開口。
孟永光從榻側抽出一本札子,推過去,「日前三衙呈上來的。」
老者按過,揭開札子,從頭慢慢看到尾,眉頭終是一動,神色也變了 :「自十四歲從軍至今已近七年,竟是隻有功而未留過……此等運氣,實屬罕見。」
「確屬罕見。」孟永光聲音沉淡。「十四歲入永沛大營,駐屯鎖河山西;十六歲遇馮徽賞識,被逾例選入其遠探斥候軍下;十八歲逢馮徽左遷,隨調入河北大營,同年逾例被除校尉;二十歲,以邊將之身逾例受拜鷹沖將軍;二十一歲,因功奉詔入京詣闕——七年之間,所受封擢無一不是逾例。太傅歷仕三朝,何曾見我淳國出過此等運氣好的將材?」
老者望著手中的札子,低聲道:「且舉凡立功之處,多為逾矩之行……也難得他七年間所遇之人俱是不守陳規之輩,否則若以軍法論處,當早該遭貶受罰才對。」他抬眼對上孟永光的目光,微笑著點頭:「豈止處處皆是稜角?分明無一處不是刀鋒。」
孟永光亦點頭:「太年輕。」轉而又道:「亦難用。」
「難用與否。」老者推回札子,傾身回道:「怕亦不需王上來思量……這年輕之人,便留給年輕人去用罷。」
孟永光聞言微微展眉,「太傅到底是豁達。」他的目光在席間巡掃了一圈,「方才好像是瞧見了一兒的身影。多時不見,似乎又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