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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石守威忙倒退了幾步,到門邊時才想起轉身,臨出門之際,他又望向鄧紫玉。鄧紫玉卻仍瞅著鏡子裡的髮髻,微皺起眉,輕聲說:“有些偏了,往左一些。”
石守威沮喪無比,卻不敢停步,愧悶悶離開了那小園,從院東邊那後門穿進前廳。剛才那繡衣婦人正在抹桌子,聽到腳步聲,扭頭瞅了他一眼,那眼神裡似乎含著嘲意。石守威不敢看她,埋下頭,快步走了出去,怕自己若走慢一些,會收拾不住,不成模樣。
鄧紫玉聽著石守威的腳步出了園子,便讓丫頭先出去。
“頭還沒梳完呢。”
“出去!”
丫頭忙鬆開手,放下梳子,快步出去了。鄧紫玉呆坐在桌前,想著剛才石守威那落魄窘樣兒,心裡又厭又憐。這樣的痴男人,她見過太多。再痴又能怎麼樣?他不過是個營中旗頭,在百萬禁軍中,只如草芥一般。多少官階遠高過他的人,也對自己這麼痴過。等你真心想要嫁他時,真痴的,往往沒錢也沒力贖你出去;假痴的,只要覺察到你的心意,就再不見人影。又真痴、又有錢的,就算真接了你出去,不過娶回去做個小妾,一世都直不起腰來做人。
本就是個見錢生歡、見景生情的風月地,扮什麼痴心種?吃什麼相思藕?因此,她從來不給自己、也不給別人留這個沒用的念想。尤其是石守威這般實心人,心軟一分,就是造孽十分。石守威抓錯了人,正好給了她一把刀,不如順勢一刀切斷,各尋自在。
她介意的不是石守威,而是自己。她雖沒有扭頭看石守威,卻能感到他的目光,那目光鏡子一般,照出她的面目。那不是個好面目。
她悶悶望著桌上的鏡子,才束起來的雲鬟斜塌在頭頂,像是一隻著了病的黑鼠趴在頭頂,她心裡一陣煩,一把將雲鬟抓散,任頭髮披散在鬢邊。再看鏡裡的自己,像街市上失心瘋的婦人一般。她越發嫌憎起自己。
其實,從小她就沒中意過自己。單看起來,她樣樣都不差,但只要和姐姐紅玉一比,樣樣就都欠了一兩分。只要父母說“瞧你姐姐如何如何”,她心裡就會騰起一股怨火,不知多少回哭著嚷:“姐姐好,你們生她一個就夠了,又生我做什麼?”
呆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她又不禁喃喃問道:是啊,你們生我做什麼?生下來,又丟我一個人在這冰窖毒窩一般的地方。你們總說姐姐這般好、那般好,為何不把姐姐丟下,把我帶走?到了陰間,你們仍嫌棄我,只疼姐姐。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落下淚來。她並不擦掉,任由淚滴大顆大顆從眼裡滾出,沿著臉頰雨溜一般滑落。等淚水流盡了,她才嘆了口氣,取過帕子拭乾眼睛、臉頰。而後,朝著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笑:他們都嫌棄你,那你越要好好生生活給他們看。
她收拾起精神,從桌上取過那把犀角梳子,自己重新細細梳起頭來。
第四章 孤命、救命
因形用權,則不勞而功舉。
——《武經總要》
曾小羊逃離了楊九欠家,身後楊九欠妻子的哭聲仍飛刀一般不住追割而來。
他卻已聽而不聞,停住腳,急急尋思起來:那不著邊的遠房表哥楊九欠從河裡撈出個鐵箱,把空箱子留給了米家客店店主。據那個醉鬼老廂兵竇老曲說,清明那天搬那箱子時,裡頭不但裝了東西,而且至少上百斤重。竇老麴酒後不會編謊,箱子裡的東西自然是被楊九欠偷偷搬走了。然而楊九欠接著竟又死了。難道是分贓不均,被同夥殺的?
沮喪之餘,曾小羊又隱隱有些慶幸和驚喜。之前,他還擔心楊九欠耍油使賴,不容易掏出他的錢來。如今多了條性命,那便再無須擔心,只要找見那兇手,多少錢都掏得出來。
他離開楊九欠家,站在街邊想了想,見對面那家木料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