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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蘭特躺在床上,身上蓋了五條薄薄的棉被,棉被上再蓋自己的外套和巴巴利防水外套,然後假裝這是一條很好的英國鴨絨被。當他身體漸漸變暖時,他清醒地意識到這整個房間瀰漫著快要凍僵體內血液的寒冷。這又是件可笑的事情,突然他開始笑了起來。他躺在那裡一直笑、一直笑,好像一年沒有笑過了一樣。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笑到他累得再也笑不出來了,然後精疲力竭地躺著,覺得很清靜、很快樂,在那五條各式各樣的被蓋之下。
他想,笑一定會對人的內分泌產生很大的影響,因為一種幸福的感覺如賦予生機的浪潮般在他身上湧動著。
尤其如果取笑的是自己,效果也許還更明顯。取笑自己和這個世界間的荒謬性。往提南歐天堂之域,卻先到格拉達飯店,這件事本身就有十足的荒謬性。就算島嶼能供應他的只有這個飯店,他也認為不虛此行。
他不再在乎這個房間沒有生氣,被蓋不暖和。他躺著看著大朵玫瑰的桌布,真希望羅拉也能看到。他想起在克努還沒換到那間新裝潢好的、過去一直是他住的房間。難道羅拉在等另一位訪客?可不可能她最近要幫他介紹的女朋友要跟他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直至目前為止他都快樂地遠離女性群體,在克努的每個夜晚都是非常平靜的家庭聚會。難道羅拉什麼都不說,是要等他表現出興趣?對於他可能會錯過摩伊摩爾新會堂的開幕典禮,羅拉一直都是頗懊惱的樣子;但在正常情況下,羅拉根本不會期望格蘭特參加,難道她是在等一個來參加典禮的客人?這間臥室應該不是要留給肯塔倫夫人,因為她從安加斯來,當天下午就會離開。那她重新裝潢這間臥室,空下來要做什麼呢?他進入夢鄉前還在思考這個小問題,而一直到隔天早上他才開始覺得,他討厭那緊閉的窗戶,因為是它使得房間不通風,而不是因為密閉的關係。
他用凱蒂安端來的兩品脫微溫的水梳洗,然後興高采烈地下樓。他覺得自己像站在世界的巔峰。他津津有味地吃著比昨天又多放了一天的格拉斯哥麵包、愛丁堡的燕麥餅、敦提的果醬、加拿大的奶油,以及一些來自英國內陸的香腸。他不再期望了,他準備體驗準備接受真正的生存。
儘管風很冷,天氣很濕,蓋的被子又太薄,但他很高興地發現,他的風濕症竟然不治而愈,也許因為他再也不需要在潛意識裡去找到不去釣魚的理由。風在煙囪裡呼嘯著,海水從防波堤上噴起來,但雨已經停了。他穿上巴巴利防水外套,反方向繞到港灣前,朝商店走去。港灣前的那排房子中只有兩家商店,一家是郵局,另一家則為供應商。這兩家店提供島上居民所需的各式物品;郵局同時是書報店,供應商則混合了雜貨店、鐵器商、藥局、布行、鞋店、菸草店、瓷器店以及船具店的各項功能。一捆捆窗簾或洋裝用的棉布放在架子上的餅乾罐旁,從屋頂懸掛下來的火腿則夾在一整排針織內衣間。格蘭特注意到今天那裡有一大盤兩便士的麵包,如果旁邊的標籤沒有弄錯,應該是歐本來的。麵包邊掉了一堆麵包屑,看起來軟塌塌的非常不起眼,彷彿是被人胡亂倒入厚紙箱內,合起來有一股輕微的煤油味,但至少可以在格拉斯哥麵包之外換換口味。
店裡有一群港灣漁船來的人,還有一個穿黑色雨衣身材圓滾滾的矮個子,這個人顯然是神父。這實在是樁幸運的事。他覺得即使是長老教會那三分之一的人,也很難因為他在公共場所和神父偶遇而對他反感。他側身擠到神父旁邊,和他一起等候前面的漁夫結帳,然後他們就開始攀談起來。是神父先開口的,現場就有五個證人。此外,海斯洛普神父還熟練地讓店東當肯&iddot;塔維許加入到談話裡,而從海斯洛普神父稱呼他為塔維許,而不是當肯的情況看來,格蘭特推測店東並不是神父的子民。所以格蘭特很高興地夾在這些島民中挑選煤油味的麵包和人造奶油,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