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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持已看出他不諳此道,笑道:“我聽說前朝公卿中有把茶飲稱水厄的,將軍覺得如何。”
趙慎笑道:“尚好。”
百餘年前,胡人自塞外南下亂戰中原時,漢人大批南遷,茶飲一道一度絕跡。直到文帝遷都洛陽,致力漢化,又有南朝士人投奔,北朝之中這才又漸漸復見此物。
住持又添了茶水至盞中道:“我聽聞前朝文帝初遷都時,助他修建這洛城的王重是從南朝來的,慣食魚羹喜飲茗茶,洛城人都稱他漏卮。一次文帝問他羊肉何如魚羹,茗飲何如酪漿,他說魚羊各並稱珍,惟茗不中與酪作奴。其實以茶的格調,本不應遜於酪漿,可世人皆因王重所言而從此稱茶為酪奴,實在叫人替它不平。”
趙慎道:“酪漿濃烈,不是茗茶可比。”
住持笑道:“清茶雖淡,餘香卻長,雖不烈亦不絕,況且還有靜心的藥性。其韻也遠,其道也韌。箇中滋味,將軍今後總能悟到。”
又閒話一陣,趙慎問了奉送事宜,末了道:“還有一事拜託。”
住持道:“請講。”
趙慎自懷中取出一疊紙箋,雙手奉於住持道:“阿上此去龍華山,要在盂蘭盆節時做法事。我這裡有幾卷抄寫的經文,請阿上帶去佛前,代為做一點供奉吧。”
住持聽聞是這事,倒也意外。接過略看一眼,只見是在白麻紙上抄錄的“大智論抄”,便問:“不知將軍想在佛前求什麼?”
趙慎聽了,微愣一愣,淡淡道:“也沒什麼,”想想又道,“便算是求一點安心罷。”
待從寺中出來,天色已盡黑了。周乾在寺外拴馬樁上解了馬韁,擦乾了馬鞍,又將雨披拿給趙慎。趙慎只道:“你披著吧,雨亦不大,我便這樣了。”說罷躍身上了馬,回頭望向紅漆寺門。只見寺前石板鋪就的空曠地面上一層薄薄水簾,雨滴擊落其上,濺起點點水花。寺門前白馬石像在暗夜雨中倒泛起亮光,雨水順著雕刻的鬃毛一縷縷淌下。它這樣默然佇立,已有幾百年。
次日天色微亮時,雨尚未停,白馬寺十餘個僧人便已候在城門。守西門計程車兵得令開城,眾僧施施而行。趙慎在城頭望其背影,細雨中僧人們寬大佛衣被風拂起,竟如獵獵旌旗一般。
遙遙見西燕營中,已有火把燃起,兩行列作直排起一條通道。晦暗天色下,點點金紅火光相連,如鑄劍槽內流淌的沸騰鐵水,一路蜿蜒向西。數百年間,洛陽城內有多少逶迤向龍華山中拜謁求福的顯赫倚仗,其時金玉浮屠、錦繡寶帳充塞盈道,何等熱鬧喧譁。如今這一路卻不見夾道信眾、錦彩幢帳,更無寶車相隨,鼓樂吹奏,只有蒼茫天地間數人。眾僧緩步行於兩軍戰陣之間,一齊低聲誦經,夾在風中亦飄忽不可聞。
城頭上顧彥賓輕聲嘆道:“今日見了此景才知,哪怕是虛無念想,也是這般使人震動。”
趙慎默然片刻,輕笑道:“你這感慨,也是由人及己吧。”
卻說龍華山中慧明法師已設下盂蘭盆供,又遣弟子去山下遠迎白馬寺眾僧。到七月十二日傍晚,天雖還未晴,雨卻已經止了,有弟子來報:“白馬寺住持一行,已經到山下了。”
慧明帶弟子向外迎出,不一時見幾個僧人扶著老住持已走上山來。住持見了慧明,合掌笑道:“經年不見,法師諸事安穩?”
慧明道:“諸事安好,恭迎住持。”待把住持讓到山門,又道,“我這裡屋宇粗陋,法師肯把寺中珍藏暫存此處,當真蓬蓽生輝。”
住持舉目四望,輕輕嘆道道:“你在這山中潛心修行,近旁與佛窟相守,遠望便是大河浩蕩;相形之下,我那所在竟似是濁世凡塵,慚愧了。”
話語未落,卻突聽有人道:“住持寶剎若是濁世凡塵,我等豈不更身處暗溝汙窖了。”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