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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還沒付錢。”夥計追出來,忐忑不安地望向少年。
“那個男人你認識嗎?”凌宇忽然問。
夥計愣了下,方才明白對方是指剛才帶走他夥伴的男人,嬉笑著道:“小的怎麼認識那樣的人,想來是哪位軍官吧。”
“軍官?”凌宇皺了皺眉,他忍不住抬起手遮在額前,午後的陽光原來如此刺目……
……
定帝二十七年七月初三,蘇家舉起反曲大旗,赤潮般的軍隊直導京畿。上京城外七日血戰,荒寂的原野上屍體堆積如山。
後來的人們回過頭去時才發現,混亂的年代從那個時候起已悄然拉開序幕。
哭泣者擦乾眼淚,懦弱者舉起長刀。
從此,命運掙脫韁繩轟隆隆地轉動起他龐大的齒輪。
從此,黑暗的潮流席捲一切生者,獅子自沉睡中醒來,站起,睥睨世間,姿態高絕。
而揚名史冊的蘇賊之亂以蘇家敗北告終,蘇氏族人被抓者三百二十一口,集體斬首,淋漓的鮮血染紅了上京街頭,久久不能褪去。
行刑的那刻,蘇影夜緩緩抬起頭來,正午的陽光照得人生寒。
他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熱鬧,難道死亡的瞬間讓他們興奮?
他忽然想,凌宇是否也在這茫茫人群中,冷眼看著這出鬧劇。然後很多年以後,在某個浴血的黃昏,懷念起他這個被砍頭的朋友。
那時的凌宇是怎樣,他身邊會不會有個人像自己這般縱容他寵溺他,他還會不會在如月的勾簷上悠悠地望天,一雙寂寞的瞳燦若星辰。
他想要找到凌宇,可是他不敢,顛沛流離和牢獄生活讓他渾身襤褸,比乞丐還不如,他害怕被他見到如此狼狽的自己。
周圍人聲越來越大,在蘇影夜心中,總存在一個念想,會不會突然有個人跳上來拉著他跑,跑過這森嚴的屠場,然後微笑著說,“阿夜,你真呆,是我啊,凌宇,我來救你了。”
他挺了挺腰,想讓自己有尊嚴些,這樣凌宇才不會笑話他沒骨氣。
凌宇……聳拉下腦袋,他終於又繞回這個名字,胸腔裡有氣息緩緩起伏,像是即將脫韁的駿馬,如果凌宇在身邊,他一定要很兇很兇地叫他不要把他忘記,他要告訴他這是他對他唯一的要求。
“蘇家這小孩倒挺鎮定的,還真是可惜了。”
蘇少爺有些好笑,他安安靜靜地跪在那裡,蓬亂的發擋住了表情,可是他知道自己在發抖,旁邊威猛的劊子手讓他冷汗涔涔,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凜然的殺氣。
“時辰到,執刑。”
腦中轟地一聲,監斬官的聲音冷漠地響起,然後木牌落地,蘇影夜忽然覺得世界離他而去,不安與恐慌不可竭制地襲來,他想象著自己屍首分離,頸脈的血奔湧而出。
他想仰天大喊,可是喉嚨像是被卡住了,胸膛裡悶悶地鼓著氣。
頭被兇狠地壓在木槽裡,蘇影夜忽然用盡全力掙扎,巨大的力量讓壓制他的人顯些失手。
他想他就要死了,他不會來救他了,但他要找到他,他要見他最後一面,一面就好。
肋骨被背後的人壓斷,卻感覺不到痛楚,找到他,找到他,這瘋狂的念頭讓他如困獸猶鬥般不顧一切。
族人的頭已經一個一個落地,蘇影夜仍舊在反抗,囚鏈的倒刺深深勒進肉中,滲出鮮血,小小的少年神情瘋狂,有如修羅。
他耳中嗡嗡地響,然後他終於看到他。
那是很玄妙的一刻,也許就是宿命了吧,黑壓壓的一片人群,他唯獨見到他的眼,明亮如昔。
在喧囂的潮流中,他們久久地對望。
一瞬間的寂靜,歲月開啟閘門,過往洪荒洶湧而來,幾乎讓人不能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