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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垣似乎見到了多年不遇的老朋友,在隔扇窗外就張開雙臂,“喲西喲西”地亂叫著,走進廳屋。
範天行沒有迎上去擁抱,只是扭過頭去,關照吳三:“上茶,招待客人。”
坂垣放下膀子,在八仙桌一邊坐定。浦和說:“範老闆,今天坂垣隊長輕車簡從,登門拜訪,想和範老闆商議幾件事情。”
“哈里亞多,哈里亞多——”坂垣笑咪咪地點頭,又嘰哩咕嚕地對浦和說了幾句。
浦和對範天行說:“坂垣隊長說,他的上司山田司令官有令,讓他來與範老闆商議兩件事,一是為了保證皇軍糧食供給,範記同興泰糧行要開門經營,油米廠棉紗廠要開工生產。二呢,他早就聽說海亭城裡有歷代發繡珍寶,現在曉得了,這珍寶就藏在范家,司令官是個文化人,很想見識見識,飽飽眼福呢。”
坂垣又點頭,“喲西喲西——”地叫著。
範天行楞怔著,心裡納悶,糧行經營是瘌子頭上的蚤子,明擺著的事情,海亭有發繡珍寶不錯,他倷才進城不久,怎呃曉得是在范家的呢?他朝浦和望望,這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翻譯官,原本是馬公橋口醬園裡的少爺,出去上了幾年學,學會幾句外國話,家來後就洋而不相,連祖宗的姓氏總改掉嘍。是他搬的貪話嗎?但他怎呃曉得發繡是在范家,而且說得這麼清晰呢?
坂垣見範天行不開口,又嘰哩咕嚕地說了一通,浦和在旁邊翻譯:“太君問你的意下如何,那發繡只是欣賞欣賞,往後一起來保護這些寶貝。”
範天行頭腦裡在飛快地旋轉,糧行的事可以再商議,發繡的事絕沒有商議的餘地。范家祖宗,一代一代,把發繡珍寶儲存下來,這麼多年來,這些發繡,連海亭城總不曾出過,哪能拿到日本人手裡?別聽他倷紅口白牙地說欣賞欣賞,他倷能朝海亭城裡撂炸彈,還有什哩事情做不出來呃?自家說什哩也不能做對不起祖宗的事情。他卟卟地猛吸幾口水煙,鎮定了一下,說:“糧行開業的事,我倷也在打算之中,只是前幾回飛機撂炸彈,城中損失慘重,糧行也被炸得東倒西歪,還要修整一些時日——”
坂垣點點頭,朝浦和嘀咕著,浦和打斷範天行的話,說:“太君讓你趕快修整開業呢,那發繡呢?”
範天行往水煙*裡填著菸絲,輕描淡寫地說:“祖上是有一兩件東西,這些日子,兵荒馬亂的,已經叫人乘船送到蘇南鄉下去了,現在還不曉得流落在哪塊呢?”
坂垣聽話聽音,皺起眉頭,咕嚕了一陣,浦和說:“太君問你,什麼時候,是哪個送走的?”
範天行遲疑著說:“就上個禮拜吧,至於哪個送走的,無關緊要了。”
坂垣朝浦和望望,眼光裡露出狐疑的神色。浦和抓撓著頸項,說:“不對吧,昨朝還說在家的呢——”
範天行警覺起來,低聲問道:“哦,你曉得呃?哪個說的?”
浦和支吾著:“這個——這個——”
坂垣望著浦和,喉嚨裡咕嚕咕嚕哼唧著:“噢——”
浦和一陣抓耳撓腮,猛地拍一下茶几,說:“不對,一定還在家裡,除非你說出是哪個送走的!”
坂垣回過頭去,也用生硬的中國話問道:“哪個的——送的?”
範天行扭頭朝浦和說:“既然翻譯官曉得發繡還在范家,那你說說在哪塊,我幫你去找啊。”說著,低下頭,一口氣吹亮紙捻子,咕咕嚕嚕地吸著水煙。
坂垣不耐煩了,一個勁地搖頭,喉嚨裡象是有塊痰,和水煙一起咕嚕作響。
浦和有點氣急敗壞,站起身追問道:“別耍花頭精,快說,哪個送走的?”
聽他說耍花頭精,範天行覺得刺耳,抬起頭,朝浦和瞪了一眼,不再吭聲。廳屋裡十分靜謐,壁板那邊的廂房裡,一陣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