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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環說得對,她從來就沒忘記過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年上元節看花燈,有人在表演火樹銀花,姜寒星沒見過這東西,站旁邊湊熱鬧,一塊的幾個半大小子不知輕重,人手藝人鐵水往半空澆,他們在旁邊推推搡搡,剛下過雪地又滑,推搡著推搡著便摔了出去,正撞上人胳膊,滾燙鐵水潑灑出來,直直向姜寒星這邊,幸而她手腳敏捷,躲得及時,才算是沒釀成什麼大禍,但眼皮上還是沾上些許,大夫來看,說起碼傷好之前,視物是不能了。
姜寒星覺著沒那麼嚴重,雖傷處卻有些粘連,但只要肯勉強,還是能睜眼的。
這話剛說出口就被她娘罵,而後別說是勉強了,雪化開燕歸來,窗前梨花都開了又謝一輪了,她還是在床上,整張臉都蒙上面巾——說是怕見了風。給姜寒星憋的呀。
那天早上,她終於磨得母親鬆了口,說等到晚上父親衙門裡回來,順便叫春暉藥堂張大夫來給她瞧一瞧,若是張大夫也說已沒事了,她便可以出門了。
姜寒星特別高興,搬個小凳子坐在門口,什麼都不幹,就翹首以盼著父親回來。
然而回來的卻不是父親。
眼睛看不見,耳朵反而會格外靈敏,姜寒星一聽腳步聲陌生,當時便站了起來,問是誰。
來人不說話,一腳把她踹倒在地上,連帶著旁邊小板凳,咣噹一聲。
母親聽見聲音出來,問是誰,要幹什麼?
布帛展開的聲音,剛才踹她的那個人,現在就站在他身邊,他說,欽天監司吏姜明遠,已因大不敬之罪被賜死於宮中,現在東廠奉命抄家,識相點的,就乖乖呆在一邊,不識相……”
他頓了一下,聲音聽不出來什麼波瀾,說出來的話卻噁心:我看你兩個女兒可都漂亮,你也徐娘半老,挺有些姿色。
姜寒星哪裡能聽得這種話,不管是說她父親已死的,還是侮辱她母親的,她都聽不得,當時便循聲一腳踹回去,嘴裡說著她街頭新學的葷話:放你孃的狗屁呢,你再說一句試試?
她當時應該冷靜一點的,後來回憶起那時,姜寒星時常這樣想。
百官罷朝,不可能是一日之功,那時候她年紀小不知道,父親天天去欽天監,母親卻不會毫無知覺,或許她本就已活在丈夫某一天便不會再回來的心焦裡,絕境之中,誰也不知道最後壓死駱駝的究竟是哪根稻草。
東廠的人,向來橫著走,哪裡會任由她一個小女孩踹不還腳,一腳又踹回她胸口。
姜寒星猝不及防,心口痛得簡直像要嘔出血來,面子上卻反而更要強撐著,不僅不肯示弱,還要扯下眼睛上布條,再打回去,卻被一雙纖細的手從背後攔住。
姐姐握住她的手,叫她小星,母親在則旁邊冷笑:
說得好像是我們識時務,你們就不會用那骯髒的手碰我們似的。
男人身上汗臭味混雜著血腥味:你還挺清楚。不過,你要肯先獻身的話,我可以先不碰你女兒,他們我保證不了,我確實喜歡成熟點的……
姜寒星簡直氣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