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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
於是夏修白被全街道揪鬥,被居民委員會大媽押解至派出所改名,在那兒偶遇了正被銬在凳腿上的初中生王國棟(注:該生參與某校“百萬雄師”與“工農前線”兩派武鬥,用板兒磚拍人)。
居委會主任大嬸手舞足蹈,唱道:“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渾蛋!要是革命你就站出來,要是不革命,就滾蛋!夏修白你革不革命?!”
夏修白起先倒是跟她進行了激烈的搏鬥,但是沒搏鬥得過,後來便跟著抽筋:我革命!我革命!當機立斷改名“夏東彪”,取義毛主席萬歲!林副主席萬歲!折騰完了夏東彪就回家了,順便也把住在一個大院裡的王國棟保出來。
過了幾年林彪墜機了,夏東彪趕忙改名“夏東恩”,即熱愛毛主席、周總理。等到“文革”結束後,他又把名字改了回去,於是夏修白還是叫夏修白。
這麼兩面三刀你還不能說他,一說他就給你哭。
他淚眼婆娑,撲在桌子上號啕說:“呀呀呸的!我家老頭子師從沈錫卿,九歲登臺,十八歲給梅先生配戲,人稱崑腔‘麒麟童’,上海灘玉蘭、芳華、雪聲哪家劇團、哪個名角不喊一聲師父?死之前你們說他是黑幫大毒草,死之後倒說他是人民藝術家,有這麼糟踐人的嗎?”
這時夏明若必定幫他配戲,爺兒倆咿咿呀呀那叫一個精彩。
至於王國棟,今年二十八歲,頗為魁梧,片兒警,新出爐的區十佳青年詩人,代表作《讓我的情詩插滿你的墳頭》,內有名句:
“我要燃燒/啊/灼傷!/我要衝撞/啊/瘋狂!/我掙扎的冰的搖擺的光與暗的靈魂/帶著鐵鏽/和/憂鬱的/蒼白/血跡斑斑地/斑斑地/來到/你的墳前……”
張大秀就是因為這首詩才跟他吹的。
一物降一物,就像老黃降耗子,夏修白降王國棟。王國棟非但公開宣稱夏修白就是他的精神導師,還隱隱流露出願與其賞風吟月、共度餘生的意思。夏先生避之不及,且一想到要被情詩插墳頭的將來,臉就有點兒綠。
這天傍晚王國棟下了班,衝個澡,又顛兒顛兒往夏家來。
正巧大學歷史系和數學系籃球賽,夏先生便被兒子拉著看球去了,夏媽上夜班,只留下老黃看門。
老黃立於牆角,凜然地看王國棟一眼,繼續蹲守耗子。
王國棟還挺高興:“黃啊,回來啦?有空上我們家蹲幾天,最近我們家也鬧耗子,我們家耗子個大味美,富含維生素和礦物質。”
老黃低頭思索,然後跟在他屁股後面走了。
結果王國棟也沒回家,就把老黃往腳踏車龍頭上一堆,直奔學校看比賽,一路上都在嘀咕老黃啊,知音啊,春雷一聲動,詩歌的黎明已經到來了云云。
……
但他把老黃帶去了卻再沒帶它回來。
十天後,一隻虎斑紋大貓流浪在瀋陽街頭,有好心人根據貓脖子上的銘牌(寫著“吾乃常山衚衕趙子龍是也”),千里迢迢送貓上北京,兩家晚報追蹤報道,狠狠宣揚了一把心往一處想勁兒往一處使,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社會主義大家庭充滿了愛。
可問題是夏家一直沒想起來貓丟了。
正乘著涼呢,熱情正義的女實習記者們就衝進來了,滿大院的老少爺們兒趕緊捂著胸口逃回家穿衣裳。三分鐘後,夏家父子白衣勝雪衣袂飄飄地出來,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一唱三嘆:感謝祖國感謝黨,感謝社會,感謝你啊——好心人!
名為送貓,實則藉機上北京旅遊的小學生說出了練習已久的“不用謝!是雷鋒叔叔教我這麼做的!我的名字叫做紅領巾”後,心滿意足地走了。兩人這才轉身要教訓老黃,結果發現它經歷過如此艱難險阻竟然又胖了,不愧是一隻貓蠱、一隻妖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