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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都被沉到了水底,金雀河地區地圖的邊緣,標示了一塊藍色水域,從前確實是梅山,現在是勝利水庫了。我從來不相信他們來自梅山,鬼才相信他們是鄉親,聽他們的口音南腔北調,南腔北調中又有自己的方言,很簡潔,也很莫名奇妙。比如船往馬橋鎮方向去,應該是往上游去,他們卻叫做“下去”,他們一律稱吃飯為“點”,稱解手為“斷”,對於岸上的人們不輕易談論的*之事,他們毫不忌諱,他們把這個事情稱為“敲”,男人們在一起,總是滿臉詭秘地說敲,敲,敲,為什麼要說成敲呢?一件複雜的值得研究的事情,讓他們敷衍成了敲敲打打的事。
河岸 30。 天堂
我對他們的生活習俗也沒有好印象。船民們大多衣冠不整,天氣冷的時候是穿得太多,紅綠黃藍一起套在身上,脖子下有好幾個領子層層疊疊。夏秋之際穿得太少,或者乾脆不穿,男人們打赤腳,光著膀子,遠看黑得像非洲人,他們穿自制的白粗布短褲,布料大多來自豐收牌面粉袋,襠部寬大,褲腰的尺寸一律放到最大,挽一下,再用褲帶繫上。女人講究些,講究得古怪,已婚女人都梳圓髻,頭上插一朵白蘭花或者梔子花,上身的衣裳五花八門,有人穿最流行的銅盆領小花襯衫,也有人穿著男人的白汗衫,或者祖母式的對襟短衫,但下身都是保守的,統一的,是寬大的長及膝蓋的富春紡褲子,黑色或者藏青色的,更講究的,會在褲腿上繡一朵牡丹花。由於生育和哺乳過於頻繁,又不習慣戴胸罩,船上女人的乳房都很疲憊地垂掛下來,顯得大而無當,我看見她們在船上走,只看見乳房在來回穿梭,似乎抱怨著什麼,也似乎是炫耀著什麼。我對那些乳房的印象也不好,所以,儘管它們對我完全開放,卻從來沒讓我產生過興趣。 電子書 分享網站
《河岸》:天堂(2)
船民的孩子們通常是光屁股的,光屁股是節約,也是一種標識,上了岸不怕走丟,走丟了岸上的人會把孩子送回到碼頭上。他們重男輕女,小男孩腦後留一根細細的小辮,手腕上套鐲子,脖子上掛長命鎖,女孩子反而沒有什麼修飾,頭髮是母親用剪刀隨便剪的,長短不均,亂蓬蓬的像一堆草。沒有發育的小女孩,用一條手帕縫製的肚兜遮住*,發育了的女孩子,穿的不是母親的衣服,就是父親的衣服,看上去都不合身。女孩們不受寵,不影響她們對家庭的責任感,她們整天在船板上跑前跑後,賣力地做事,替母親吆喝年幼頑皮的弟弟妹妹。而船隊唯一漂亮的女孩子櫻桃,她醉心於扮演母親的角色,整天用紅布帶把她弟弟捆綁在背上,走到這家,走到那家,她曾經走到六號船船尾,睜大眼睛,像個哨兵一樣監視著我。我說,你來幹什麼?走開!她說,我在六號船上,又沒上你家的船,你管得著嗎?我說,誰要管你,不準看我!她說,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看你?我說,好,那我不看你,你不準跟我說話。她又說,誰跟你說話了?是你先跟我說話的。我鬥嘴鬥不過她,朝她瞪著眼睛,她不怕我瞪眼睛,突然神秘地一笑,說,別那麼神氣,我知道你們家的事情,我給你看看我弟弟的屁股,我弟弟的胎記,也是魚形的!她說著解開紅布帶,把她弟弟的幼小的屁股露給我看,你看,看這個胎記,多像一條魚!她有點得意地說著,懷裡的嬰孩咿呀咿呀鬧開了,櫻桃就叫了一聲,別斷,別斷,等會兒再斷。我知道嬰孩是要拉屎了,趕緊轉過臉去,我沒去看櫻桃弟弟的屁股,對於櫻桃的行為,我很惱火,所以我一邊往船後走,一邊罵罵咧咧起來,我效仿的是船民的話語,敲,敲你媽的魚,敲,敲你媽的胎記。
河岸 31。 天堂
我在船隊很孤單,這孤單也是我最後的自尊。船隊的男孩子很多,不是太大太傻,就是太小太討厭,我沒有朋友,我怎麼會跟他們交朋友?他們對我倒是充滿了好奇和友善,經常跑到七號船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