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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流一連叫了他幾聲，都不見醒，只能走上前去輕輕扯他的鬍鬚。
司徒常勝一個激靈醒過來的時候，看見一個面容精緻、穿著華貴的小姑娘將自己的一把美髯抓在細白如剛蒸好的饅頭一般的小拳頭裡。
長流見他醒轉，即刻鬆了手，笑嘻嘻地道：&ldo;司徒師傅，本宮特來請您點燈。&rdo;
司徒常勝不由一愣，這位小殿下他是見過的，只是並不曾教導過她，又暗忖自己才名遠不如&ldo;罵名&rdo;響亮，何以她放著朝中這麼多大儒不請，卻請自己來點這盞燈。
長流見他面露驚訝，只是一揖到底。
司徒常勝心道：是了，定是今日陶然閣除了自己找不到第二個人。這位小公主乃是不得已而為之。也罷，老夫姑且就為她點上一點，她也可早些回去玩耍。
長流見他伸手，忙遞上早幾日就用高粱秸為框架，做成的一盞精巧別致的走馬燈。
司徒常勝接過燈，為長流點燃。
不刻，那走馬燈便悠悠然轉了起來。只見燈的外圈畫著一個人，官袍落拓，長須飄然。燈的內圈上並不是尋常的圖畫，而是極清麗的一筆梅花小篆。仔細辨認竟然是一份名單：&ldo;太常寺少卿陸啟政，禮部尚書賀青，恭敬侯劉協，錢寧總督穆懷才……&rdo;
這其實是一張亮眼的成績單，記錄了所有被司徒常勝成功彈劾的官員。（因是走馬燈的關係，排名不分先後。）
司徒常勝乍見自己的彈劾履歷被眼前這位粉雕玉琢的小公主一一整理羅列，饒是他曾經舌戰群雄無數次，此刻仍不免張口結舌。心道：原來公主是有備而來，並非臨時找上老夫點燈充數。
長流微笑道：&ldo;司徒師傅不必驚訝。這些人無一不是貪贓枉法的國之蛀蟲。本宮送先生這盞親手製作的明燈，就是希望先生牢記太祖遺訓，不畏權貴，直言不諱。&rdo;
司徒常勝聞言不免下顎一抽，連帶著鬍鬚一抖，又細細打量這位錦衣華服的金枝玉葉幾眼，方負手傲然道：&ldo;公主可知臣近日上疏彈劾何人？&rdo;
長流毫不遲疑地清脆道：&ldo;本宮的外公柳丞相。&rdo;
司徒常勝聞言不由一怔，他原以為公主身處後宮，必然不知朝事，就算知道了也會漠不關心，不料她卻回答得如此乾脆。司徒常勝如何會知曉，那是因為長流前世在元宵節上拜見皇后的時候曾聽聞王氏向柳思嵐抱怨過司徒常勝不知天高地厚。她當時年紀尚幼，聽過也就罷了，直到幾年後讀禹國史料才知司徒常勝這一彈劾，將自己的一條老命彈沒了。
長流接著肅然道：&ldo;是，先生所料不錯，本宮正是希望先生就此收手。然而原因卻並非先生所想的那樣，只因柳青綸是我外公。如今朝堂上柳家勢大，先生何不暫避鋒芒，隱忍不發？倘若此刻先生因為彈劾一事被趕出朝堂，永不復起，那豈非於事無補？須知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先生何不等待時機，謀定而後動？&rdo;前世這位一代罵神就是因為彈劾柳青綸聯合幾個世家大族大肆圈地，而被貶出京城，在回鄉路上不明不白地死於非命。
司徒常勝緩緩鬆開負在背後的雙手，垂於身側，不解道：&ldo;公主為何對微臣說這些？&rdo;
長流學他的樣子，也作老氣橫秋狀負手道：&ldo;不錯，柳青綸是我外公。可我更是君家的子孫。祖宗基業怎能喪於外戚之手！&rdo;她雖年幼，前世做皇后的威儀還是剩下幾分的，此時刻意顯露，倒也有模有樣。
司徒常勝忽然跪下大禮參拜，伏地道：&ldo;老臣受教。公主親制走馬燈在先，對老臣循循規勸在後，愛惜保全之意彰明較著。老臣感激不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