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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人間正是黃昏,晚霞點點從松枝之間如篩子般漏下點點紅光。尚姜放下琴,在衣冠冢旁靠著石碑坐下來。尚姜臉上因為有了晚霞點綴顯得平靜而溫和。坐了許久,尚姜變換了姿勢。仙瓊釀後勁上來,他迷迷糊糊正要睡著。
也許是不小心碰到石碑旁暗格,突然衣冠冢石碑旁暗格開啟,抵了尚姜後背一下,暗格裡安安靜靜躺著一把骨壎。尚姜拿起壎看了看,壎的骨質細密透白,其上還雕了一朵小雛菊花。這小錐菊花,有點眼熟,在哪兒見過呢?他真是醉了。雖然想不明白在哪裡見過,但總是他的子民們為紀念他準備的。而他的子民們為他準備的這些,算不上豪奢,但讓他打心眼兒裡舒服。
雖然民眾在尚公像前的祈求或願望駁雜紛呈,甚至不乏功利、勢力、權謀與狡詐,但是也有不少絕美、寧靜、祥和與無私。尚姜手裡拿著古壎,有點兒走神了。想了一會,尚姜又迷迷糊糊睡了。
尚姜把骨壎放回原處,自己還是靠著衣冠冢石碑,也就是他自己的墓碑,身體慢慢軟下來,漸漸地又要睡著了。
這時候,翠竹深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申綠賾頭上梳著丫髻,身著墨綠色粗布直裾深衣,身上簡單系了條深灰色的繩絛,腳上穿一雙底子納得很厚的深灰色麻履。身上無一件飾品,周身卻透著一股子靈氣,明眸尤如暗夜的星光,透著神采。
尚姜眯起眼,想瞧瞧是誰攪了他的夢境,終是眼皮很重,打消了這個念頭,身子滑下去繼續他的美夢。
誰知這時候只聽到‘撲通’一聲脆響,她毫無預兆地摔了下去,顯然已經將幾棵小翠竹壓歪了。爬起來時她拍了拍手,此時右手手掌已經破了,沁出了幾滴鮮紅的血。她抬起手來看。這摔倒又連帶驚呼的聲響在暗夜尤為突兀,又一次吵醒瞭望川仙君尚姜。
唉,尚姜心裡一陣懊惱,一來為被打攪的美夢,二來為他的子民為他種的竹子平白無故給人壓彎了好多。可她對竹子似乎一點歉意都沒有,只顧著她的纖纖玉手。
或許這竹子沒什麼好的,他的舒嘯宮外種著方圓幾十裡的竹林,風吹過竹林的時候,時常都能聞著竹葉的淡淡清香。陽光照耀下,竹子幻化出的色彩好比祖母綠般透著幽幽螢光。但這裡的竹子卻稀疏得緊,有幾株還有點枯黃。但是畢竟是他的子民為他種的竹子,他自然心疼。
他曾是這營丘的王,他是這墓地的主,他是這二百多株竹子的擁有者,亦是這蒼松的守護者。
而她絲毫沒有顧及身旁的竹子,迅速跑出了這片小竹林,眼睛都沒有離開她的手。這時候,她的一滴清淚直接滴在了她的傷口上。然後,她的眼淚便像斷了線的珠子,一發不可收拾。
尚姜心疼他的竹子,由於仙瓊釀醉酒未醒,他甚至有種為自己的竹子落淚的衝動。
申綠賾卻從衣冠冢直奔憶公堂,不僅沒有顧忌竹子,也壓根沒看到墓碑旁邊的尚姜。她深夜來尚公祠是來許願的。她的外婆申阿花危在旦夕,為了替外婆看病,她花光了家中所有的錢。她看到外婆難受的樣子束手無策,於是在深夜喂外婆吃完藥後,拿了自己兩件繡品權當供品,爬牆翻入尚公祠許願來了。
尚姜便是昔日的尚公,一旦有人在他像前許願,聲音便放大一倍在他腦中迴響。當然,這種迴響是能增強神仙神力的。尚姜之所以能鎮住舒嘯宮,與他在人間的名望大有關係。可現在這樣的許願迴響,卻讓尚姜甚為懊惱,她到底要說到什麼時候,她還讓不讓他睡啦?
“外婆病入膏肓,我又沒錢又沒醫術,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有一堆金銀砸在我面前,我就有錢給外婆看病了,那該有多好?如果有個絕世神醫飛到我面前,將我外婆的病治癒,那又該多好。如果外婆能瞬間痊癒,然後變得和我一樣年輕,能和我姐妹相稱、陪伴一生,又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