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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原本打發了卜嬤嬤來,但等候回稟的時候坐立難安,覺得還是得自個兒走一趟,結果到了乾清宮,聽說皇帝把御前人都清空了,和夏二姑娘單獨待在正殿裡。
太后眉角突突直跳,還是覺得太過了。正因為她知道皇帝不是那種好女色的人,才更覺得太過了。
繁衍皇嗣是天命正道,但在正殿裡行事,那可真就太糊塗了!
陳和祥接了太后的眼神,立刻貓著腰上前戳在門口,順著門縫往裡放大了嗓門嗷嗷嚎,「稟萬歲爺,太后娘娘到了!」
畢竟誰也不知道裡頭現在是什麼情況,萬一畫面比較弛魂宕魄,太后領著嬤嬤太監宮女的一大幫子人進去,擾了萬歲爺龍精虎猛不太好,讓未來嬪妃娘娘的貴體落了那麼多雙眼睛也不好。
只是裡頭應得很快。
皇帝說:「進來。」
而且語氣還不大好。
太后匆匆跨進殿裡,卻發現眼前的場面,別說香艷,跟所有旖旎的詞兒都沾不上邊兒。
皇帝居高臨下地負手立著,姑娘苦大仇深地伏地跪著,倆人一高一低,正鬥得跟烏雞眼兒似的。
不遠處癱著一塊砸得缺了角的硯臺,地磚上四濺的墨漬,還有正殿中央孤零零宛如拷問上刑似的玫瑰椅。
太后立在門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皇帝的尷尬是不顯露在表面的,仍舊大義凜然地走過去,「夜半驚擾母親,是兒子不孝。」
「倒也不是,人上了年紀覺也少了,睡不著正好起來走動走動,說來看看你……」太后七拐八繞的,憋著半天才說道正題,「這兒是在幹什麼哪?」
夏和易沒起來,就著姿勢,朝向上調了個個兒,再報了一次家門,「臣女,涇國公府夏氏,恭請太后娘娘金安。」
照理說,頭一回見太后,總是該有點畏懼的。但夏和易不是,她見太后見得多了,深知太后是個很講道理的人,前前世太后對她應該稱不上滿意,但也從未刻意為難過她,至多就是不熱絡,該教她的都照教、該維護她的時候也維護。在連民間大家子都端著立規矩的世道里,太后是個難得明事理好說話的婆婆。
夏和易不懼太后,自然的模樣倒成就了一份落落大方的灑脫來。
太后端量了下,對姑娘的氣度是滿意的,只是從太后的角度看下去,那顆腦袋都快埋進磚縫裡了,太后見不著臉,說:「夜裡地上涼,姑娘家膝下受不得寒,起來回話罷。」
「多謝太后娘娘體恤。」夏和易謝過,有宮女子上去攙起她,太后這才借勢打量了一回面前這位大半夜裡直接從家裡搶來的姑娘。
穿衣打扮都是不合規制的,據說皇帝沒給人留穿戴的時辰,直接就讓陳和祥上門給押進宮來了。
少了那些金銀玉石的裝點,反倒弄拙成巧,素淨的衣裳,素淨的髮飾,只有一圈灑地的燭光點綴,襯出了年輕姑娘璞玉似的美,清清透透的,標緻得純粹又清靈,是個萬中挑一的美人兒。
不,確切的說,還是個萬種挑一的美人胚子。曲款款的齊劉海兒,髮髻裡斜插了一根蝴蝶步搖,圓潤的大眼,小巧的鼻頭,粉嫩飽滿的臉頰。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團糯糯的孩子氣。
太后噎了半口氣,十分莫名地看了一眼皇帝。
原來,能夠讓她那練達的兒子喜愛到罔顧規矩體統的姑娘,是這樣的嗎?
自打皇帝御極,話越來越少、心思愈加深沉,太后每一天都覺得自己有些看不透他。
但從來沒有哪一天是像今天這樣,像是重新認識了一回一樣。
皇帝正在沉思,對著姑娘的後腦勺沉思。
太后真不明白,既然都大喇喇把人家姑娘搶進宮裡來了,現在又深思熟慮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