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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窩 一(1)
&ldo;啊‐‐啊‐‐啊‐‐&rdo;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一個深夜,在慈渡勞改農場的一間號子裡也響起了類似的噪音。慈渡原本是一片蘆葦密佈的鹼灘,東臨大海,西邊的潮白河分成金鐘河和銀鍾河,像兩條胳臂南北包抄抱住這塊海灘。此地四面皆水,上世紀初是海盜的老巢。解放後,被公安局相中,定為勞改農場,一排排紅磚砌就的號子裡的犯人男女老少足有上萬。這裡的門窗同樣釘著鐵條,不過發音的喉管不同,音色也就有了差別。尖銳嘶啞的&ldo;啊‐‐啊‐‐啊‐‐&rdo;劃破了冬夜的寧靜,令人毛骨悚然地掠過鹽鹼地,飛向煙波浩渺的大海。縮著腦袋棲息在樹梢頭的寒鴉被驚動了,一起加入這齣大合唱,好不瘮人!
女勞教隊的大值班小郎使勁拍著隊部的房門:&ldo;方隊長!方隊長!雞窩組發瘋了!&rdo;
五短身材的方隊長披著棉大衣開了門,狠狠瞪了小郎一眼。小郎立刻改口,囁嚅著說:&ldo;是三組……三組……&rdo;
&ldo;這就對了!我們能隨著勞教分子叫嗎?&rdo;
三組清一色是妓女,&ldo;妓&rdo;&ldo;雞&rdo;同音,女囚們順嘴稱&ldo;雞窩&rdo;。說得對!公安人員哪能跟女囚一般見識!
走進徹夜亮著燈的院子,每間號子的鐵窗後都人影憧憧‐‐比起床哨還靈,女囚們全醒了,一個個扒著窗戶往外瞧,沒一個敢到院裡來。所規上寫得清清楚楚:晚點名後不許出號子門,出來算越獄!再說,門上有鎖,你出得來嗎?
小郎掏出鑰匙開啟雞窩組的門,不由得一哆嗦。慘白的燈光照著七個大張著的黑洞,發出震耳的&ldo;啊‐‐啊‐‐&rdo;定睛一看:是七張嘴。大炕上六個,小炕上一個。七個半倚半坐的軀體,七雙緊閉著的眼睛。小炕一側一個被窩卷在不停地顫動。小郎揭開棉被,露出一張滿是雀斑的臉‐‐組長蘆花雞。
&ldo;怎麼回事?&rdo;小郎抖抖地問。
&ldo;我也不知道,晚點名以後都還好好的呀!&rdo;蘆花雞抖抖地答,褐色的雀斑在煞白的臉上一粒粒分外清晰。小郎暗想:女囚們給這個姓蘆的洋妓起的綽號真叫貼切!
有十來年管教經驗的方隊長一看就明戲了,吩咐小郎:&ldo;別跟她廢話,快提溜桶涼水來!&rdo;
小郎一溜兒小跑,飛快打來一鐵桶涼水。這是什麼怪病?可別出人命!要死也上醫院去斷氣,別死在我的班上!方隊長卻不慌不忙拿起個搪瓷缸子,舀了滿滿一缸子涼水,挨著個兒每人一缸兜頭澆下去……
立刻,喊聲煞住,一個個眼睛睜開,嘴巴閉上,濕淋淋地看著站在面前的方隊長和小郎。
&ldo;不許說話!擦擦臉,都躺下!&rdo;
方隊長說完,帶著小郎鎖上門走了,女勞教隊慢慢安靜下來,寒鴉又一隻只回到窩裡,把腦袋插進翅膀底下,重尋舊夢。
小郎胡裡胡塗跟到院門口,憋不住了:&ldo;她們犯了啥病?要不要叫大夫?&rdo;
方隊長搖搖頭:&ldo;啥病也沒犯!這叫&l;炸窩&r;,犯人一紮堆常出這種事。來這兒的哪個心裡好受?哪個是正常人?一個撒囈症,個個跟著上,醒了問她們,誰都不知怎麼回事。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