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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的婦女們圍在屋後的空場地上,幫忙縫孝布,除了要準備白紗孝帽,還要將白紗布剪成長條狀,用針線勾帶在子孫們的鞋面上,卻並不打結,一邊縫一邊告誡:不能撕啊,這是你奶奶的皮啊,撕了這布就是撕她的皮,她會痛,會來找你報夢的,要一直等到它自己脫落。
大門外,哭靈班子帶來的破舊音箱偶爾發出“吱嗚——”的尖叫,一個壯實的中年婦女,頭髮梳得油光水滑,揹著一個小黑包,正就著話筒誇張地拖著哭腔連說帶唱“慈母一去啊,永不歸啊,孩兒我不孝啊……哎喲嗚啊”,唱完悼歌,又故作悲情地唱起了“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真的好想你……”、“我的思念,是不可捉摸的網……”唱到投入時,兼且手舞足蹈,活脫脫一尊鄉村歌王,本來悲傷凝重的氛圍,被她弄得十分古怪。
道士,不是指尋常意義上道觀中的道士。而是地方上專門為陰靈送行的道士,據說竟是祖傳三代以此謀生。道士穿著一件粗布灰罩衫,拿一把拂塵。在堂屋裡做法事。唱誦著人們聽不懂的神秘語言,時不時起身繞堂一圈,用拂塵左指右點,念念有聲。
這一天,晚飯後的跪拜儀式極為龐大,逝者所有的子孫近親們,集中站到廳堂,聽道士的口令行跪拜大禮,地上鋪了幾排麻布口袋,孝子賢孫們依次在麻口袋前站好,從晚上六點一直跪拜到深夜一點,為親人的靈魂送行。
拜到九點的時候,年紀大一些的人已經有些受不住了,佝僂著腰身。司儀便喊人給年長的幾位老人、還有欣欣這些抱孩子的婦女,搬來了幾張凳子放在他們身後,方便他們在不必跪拜的時刻,可以坐下稍為歇息。司儀一便放凳子一邊喊著:“先人莫要怪罪、莫要怪罪啊!”——大約是因為這個特殊的待遇,道士還特意在這幾個人的身上用拂塵點了幾下,唸了幾句什麼。
雖已火化,但棺材依舊是要有的。大城市供置骨灰盒的習俗在這裡並沒有流行起來,人們多年來依舊以老式的棺木入葬。棺中人早已隨煙塵散去,留給親人的是一袋早已並不完整、象徵性的骨灰,放在這沉重的棺木中。
下葬的那天,棺木被蓋上了嶄新的毛毯。親人們排隊依次繞棺而行,摸棺告別“遺體”——其實是骨灰。自1990年開始,縣裡已強制必須火葬,傳說有膽大者直接土葬,次日便被人帶隊去開墳起棺重新火化了。從此誰也不敢再冒那被起棺重葬、子孫背上不吉厄運的風險。
欣欣額頭靠在棺木上輕喚:“奶奶,奶奶,我現在過得好著呢!還有,我哥很快會娶上媳婦兒的!您就放心!”
摸棺儀式完畢,大堂聚滿了人。奶奶孃家的親戚代表,在司儀的主持下,端坐在堂屋正中的太師椅上,巡例要對孝子孝媳進行“問責”。欣欣父母雙雙跪下,態度恭敬。
“照顧老人可有盡心盡力?”
“有!”
“有沒有對老人說話惡言惡語?傷老人的心?”
“沒有!”
“有沒有短衣少食,剋扣老人的吃穿?”
“沒有!”
“生病有沒有給老人醫治?”
“有!”
“對老人可有虧心?”
“……長孫顧平武在外地行醫,醫院要求值班,趕不回來送葬……其它並無虧心!”
“長孫救人醫病,當是行善,情有可原,交待他日後回來到墳前盡孝吧!”
這日的午宴有足足十二桌,欣欣的父親如同罪人一般,一桌桌跪下給客人斟酒,母親跪在巨大的電飯煲旁邊,一碗一碗地給客人們盛飯,從宴席開始鞭炮聲響,一直跪到宴席結束,才由人攙扶起來。欣欣心疼的看到,母親雙腿發顫已經快要站不住了,只能由人放到椅子上靠著。六十多歲的兩位老人,這幾天已被操磨得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