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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抱著幾個資料夾往外走。女孩長相特別甜美,只是她的眼神一閃,似乎隱藏著深深的憂鬱。
紀強看著那女孩的背影遠去,衝陳加有猥瑣的一笑,說:“行呀,陳哥,你這還有這小嫩貨!”
“你他媽別在這胡說八道!” 陳加有似乎有點火了,“你知道她是誰嗎?”
“還能是什麼皇家公主嗎?” 紀強看陳加有火了,很是納悶。
“你還記不記得拘留所在我們牢室的那個死犯吳凱?” 陳加有問紀強。
“吳凱?對,大腳丫,就是那個殺了窯主的磚窯工?” 紀強想起來了。
有很多這樣萍水相逢的人,讓陳加有至今沒法忘記。那是個真正的死刑犯,外號“大腳丫”,真名叫吳凱。打聽著他的來歷和案情,知道他是個磚窯工,每天負責往窯裡推磚坯和往外拉成品磚。拼死拼活的幹,卻被窯主剋扣了一年工資,往上告狀,沒把對方告倒,反而被窯主派人毒打了一頓,腦袋上的傷口縫了十八針。他就是這樣起了殺心。
他倒也不怎麼後悔,說柴收一炷煙,人活一口氣,他這一口惡氣是出足了,值!提審時檢察官與他核實情況曾告訴他,他只殺了四個人,不是他說的五個,因為有個娘們沒有死。他也很坦然:“也許沒有殺死吧?她都嚇死了,我也就沒廢勁補那一刀。”
那年頭的死刑犯,一審宣判後就要上腳鐐。兩個腳枷粗大笨重,但工藝很簡單,枷住犯人的兩隻腳,之間用很粗的鐵鏈連線。 這種腳枷可以防止死刑犯逃跑,避免做出狗急跳牆的什麼事。紀強歷來敬佩殺人犯,他看吳凱家窮沒人來送吃的,就給吳凱每天都單獨安排點炒菜。陳加有看吳凱的腳枷磨得他的腳腕紅腫,就親自給他腳枷纏上一圈軟軟的棉布。吳凱那一雙男人的大腳,帶著一圈腳氣病白花花的皮屑,腳趾間還有觸目的黑泥,於是紀強又命令手下人給“大腳丫”洗腳、揉腳和揉背,讓死刑犯享受與自己差不多的待遇。放風的時候,讓人揹著“大腳丫”,大家抬著腳枷的一端,一二一二一二地喊著口令,讓大家步伐協調,防止東拉西扯。
“大腳丫”不哭,不嘔吐,不失眠,不拒食,不亂喊亂叫,沒有死刑犯通常有的那些表現,甚至對上訴不感興趣。他戴著腳枷端坐,只是經常呆望著高高的視窗,呆望著窗外的一片天空,惦記著他的家,特別是他那一個剛滿十二歲的女兒芳芳。他說他女兒很懂事。芳芳媽媽是個殘疾,芳芳每天回家既要做功課,還要幫做飯做家務。一見日頭偏西,他就說這個時候他家芳芳要放學了。一見太陽東昇,他就說他家芳芳要上學了。這些話說了無數遍。他還說他以前有時從窯上回家晚了,芳芳做好飯跟她媽媽都等他回家一起吃,芳芳還要時常跑到路口等他,因此現在一閉上眼睛,就能看見女兒遠遠的眼睛。高牆外有一聲小孩的叫喊傳來,他都會渾身一震,然後說:“這個娃可能也是十二歲左右,也是個女孩。”
這些話說得大家心酸。有一次,紀強給他一袋五香豬手。他把真空袋放在手裡搓捏了好半天,正反兩面反覆看,說芳芳還沒有吃過這新鮮玩意。他希望有人有機會能把它帶出去,捎給他女兒。
“你自己吃吧。”
“不吃了。再過三五天,我就要走了,還吃它做什麼?”他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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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加有聽出“走了”一詞不是去指散步或逛街或上班,心裡一沉,極力安慰他:“你不要胡思亂想。你的案情,高院會考慮的,他們不是已經來問過話了嗎?有個律師不是還說要為你說話嗎?……”
他苦笑了一下,說他殺人太多,不管你怎麼說,也是該抵命的。人民政府不殺他就是太無法理了,就太不好交代了。是不是?他只是有點怕他死了,他女兒就沒錢上學了,孩不上學,沒文化,今後會吃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