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飾。”
在他的追問下,宗雪竹耐心地解釋說,冰裂紋原是一種工藝缺陷,古代工匠對這種工藝缺陷巧妙地加以利用後,化腐朽為神奇,冰裂紋才成為一種漂亮而高雅的紋飾。當他突然問起如何識別古瓷真偽優劣這個似乎只有古董商人才能夠對答如流的問題時,宗雪竹儘管認為這個問題充斥著一個孩子很難理解的學問,但還是儘可能通俗地從器、色、功、釉四個方面加以解釋,好讓他明白識別古瓷的真偽優劣,與其說靠的是眼力,不如說靠的是學問。起初,他緊皺著眉頭,一言不發,好像宗雪竹的學問是天方夜譚。後來,當宗雪竹耐心地講到鑑賞古瓷上的繪畫要做到“山水賞其勢,花鳥賞其態”這個和“功”字有關的學問時,彷彿茅塞頓開,他皺成一團的眉頭突然舒展開來。
“釉呢?看古瓷的釉是不是要看它又舊又老呢?”
“這可不能以偏概全。古瓷之釉,明而不浮,膩而不渾,潤而不懈,肥而不贅。南宋青瓷尤其如此。南宋的陶工喜塗厚釉,所造青瓷晶瑩潤澤猶如碧水,釉面*儼然環肥,歷經幾百年的時光之後,火氣蕩然無存,浮光化為烏有,就變成現在這般模樣了。”
從這時起,王啟賢對古瓷發生了興趣,一吃過早飯,就鑽入了宗雪竹几乎堆滿古瓷和古籍的房間裡。他喋喋不休、問題迭出,窮追不捨的樣子活像當年的王月波。整整一個上午,宗雪竹足未出戶,他居然也陪了宗雪竹整整一個上午。臨近中午時,他偶然從林林總總、器形各異的古董中間發現了一個三足兩耳、通體翠綠的東西,就伸手摸了一下。像是被開水燙了一下,他的手剛剛伸出去,又馬上縮了回去。
“爺爺!這不是瓷器。”
“這是青銅器。”
“什麼青銅器?”
“鼎,古人燒水煮飯的炊器。”
“鼎?‘鼎’ 字怎麼寫?”
宗雪竹拉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寫了一個“鼎”字。
“這就驢唇不對馬嘴了,爺爺!”他馬上說,“《左傳 》上說 ,楚子問鼎是要稱霸天下,並不是要跑到周天子的眼皮底下討要燒水煮飯的炊器!鼎明明指的是江山社稷,爺爺為什麼說鼎是燒水煮飯的炊器呢?”
宗雪竹吃了一驚。倒非他童言無忌,而是他小小年紀就在肚子裡裝了不容小覷的學問。宗雪竹於是告訴他,鼎的本義原是炊具無可置疑,只因周王朝把九隻青銅巨鼎作為傳國之寶,而興師北伐的楚莊王又恰恰不懷好意地在洛水向周天子的使臣詳細詢問了九鼎的尺寸和重量,“問鼎”這才有了覬覦王權的含意;鼎作為一種原始器具,無論把它看做飲器或把它看做禮器,其字面本義和使用價值都早已面目全非,眼下只成了人們記憶中的王權象徵。
這時,王月波從天壇回到了家裡。在餐廳吃飯的時候,一如既往,如果大家沒有說話的由頭,就一言不發,只管埋頭吃飯。王月波起初一言不發,手裡雖然一直都拿著筷子,然而卻像面對一碗糟糠似地難以下箸,與清晨時的情形判若兩人。當王啟賢小心翼翼地向他問起有關“九鼎”的歷史掌故,以便讓自己確信宗雪竹的解釋,他才開口說話。不過,包括宗雪竹在內,誰也沒有想到他憂心忡忡的一番話不但答非所問,所憂慮的物件居然還是剛剛宣誓就職的大總統。
“項城先生究竟想要多大的權力呢?他想要的莫非是一言九鼎的權力,就像當年的楚子問鼎?”
從這時起,王月波的憂慮情緒一連兩天有增無減。第三天的傍晚,他一從天壇回來就像殭屍一樣躺在床上唉聲嘆氣,既不吃飯也不睡覺,徹夜未眠。妻子嚇壞了,第二天一大早就慌忙叫醒一雙兒女,先是叫他們和她一起跪到床前,接著就流著眼淚哀求他趕快寫出辭呈,請求國會兩院同意他辭去憲法起草委員會的委員職務,以逃避眼下這些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