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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會滿意的。因為他喜歡這裡。今年春天他剛剛在主樓的西廳里加入協會,我們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草坪的中央放了塊大理石板,上面支著馮逸的遺像。像後有個小盒子,也許是他的骨灰?
我把捧著的花放在草地上,給他鞠了三個躬,從沉默的人群裡擠出來。
終於又聽見聲音,有人小聲的說話。
第一次參加這樣靜默的葬禮,那個聲音說,好像他就葬在草地下,大家都不敢打擾。
我發現自己已汗濕全身。
我在水池對面葡萄架下的石椅上坐著,想讓自己別再記著他死時的模樣。然後,開始在心裡說起寬解自己的話來。
我又看見了那個愛神後面的男孩。
他坐在水池後的臺階上,臨著鬱鬱蔥蔥滿是爬山虎的石柱子,向我這邊望著。我知道他並沒有真正在看任何東西,只是個膚色慘白的空殼。
他比草坪上任何一個人,都更哀傷。
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這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面色在蒼白中又有一抹病態的潮紅。右手纏著繃帶,他慢慢曲起膝蓋,把臉埋了進去。
他在發抖。
&ldo;你是馮逸的兒子嗎?&rdo;我問。
&ldo;他是我舅舅。&rdo;他回答,但並沒看我。
他斷斷續續地說了很多話,我聽不清楚,他很想要傾訴,又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傾訴。這種矛盾讓他抖得越發厲害,顯然在哭,很快無法繼續。
我沉默了一會兒,看著眼前的雕像,開口說:&ldo;你舅舅很喜歡這裡,他喜歡這座雕像,你知道它的來歷嗎。這兒曾經叫愛神花園,這座雕像……&rdo;
他抬起頭,看著我,說:&ldo;叔叔,你能讓我一個人待會嗎。&rdo;
&ldo;唉,對不起。&rdo;
&ldo;不用。&rdo;
我站起來想要離開,可是怎麼都做不到,有什麼力量把我困住了。
他又看了我一眼‐‐石頭一樣在身邊靜止不動的陌生人。
就這樣,似乎過了很久,那句話才艱澀地從我嘴裡擠出來。
&ldo;我想,你該知道你舅舅是怎麼死的。是我。&rdo;
他茫然地看我。
&ldo;兇手,是我。&rdo;
無形中有一聲炸響,我鬆弛下來,那些快要把我勒斃的細繩紛紛崩解。
我重新坐了下來。
那一晚,鉅鹿路675號的鐵門是虛掩著的。
晚上九點四十分,大風吹走了街上的行人,暴雨遲遲沒有傾盆。這個點,颱風梅超風大概已經在上海登陸,也可能正擦著海岸線向北而去,我不知道,氣象臺也不知道,梅超風行蹤不定。
這絕不是個適合外出的夜晚。但是我必須在這裡。
鐵門一側的牆上釘了好幾塊牌子,借著路燈掃了一眼‐‐&ldo;收穫文學雜誌社&rdo;&ldo;萌芽雜誌社&rdo;&ldo;上海文學雜誌社&rdo;……另一側的門柱上掛著&ldo;上海市作家協會&rdo;的牌子。
竟選在這個滋生了各色故事的地方!
我推開了鐵門,落地插銷在地上刮出遲緩的金石聲,和著呼嘯盤旋的風,令我的心臟收縮起來。
門房的燈暗著,沒有人。真是大手筆,我想。
應該還趕得及吧,我看了眼表,九點四十二分。
颱風夜,整個作協大院彷彿只剩我這個推門而入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