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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她總是被憂鬱纏住。她被無端的憂慮折磨得坐臥不寧,端午反而誇她有進步。聽上去更像是挖苦。
為了儘快讓自己從這種惡劣的情緒中掙脫出來,她給遠在石家莊的小陶打了個電話。從他們在車站告別到現在,他已經給她發了十幾條簡訊了。而她每次看到小陶的簡訊,都會像少女那樣暈頭轉向。兩頰發熱,心臟怦怦直跳。他完全配得上&ldo;毒藥&rdo;這個稱號。
龐家玉拎著沉重的皮箱,回到了家中。若若手裡託著那隻虎皮鸚鵡,來給她開門。兒子望著她笑,既吃驚又害羞。他的眼中有一種晶瑩剔透的、鑽石般的亮光。他長得一點都不像端午。
奇怪,要在過去,每逢家玉出差回來,兒子要麼一下子撲到她身上,將頭埋在她的兩腿之間,要麼立刻去翻她的旅行包,看看母親又給自己帶回了什麼禮物。現在不會了,他已經懂得了害羞。當家玉試圖將他攬入懷中時,他竟然微微側了一下身,將背對著她。可家玉知道他仍然在無聲地笑。
&ldo;爸爸呢?&rdo;她摸著兒子的頭,朝端午的書房裡看了一眼。
&ldo;去郵局了。他說一會兒就回來。&rdo;
&ldo;他怎麼老是忘了關音響?你去把它關上吧,吵死人了!&rdo;
兒子剛想走,家玉又把他叫住了,他看見兒子的額頭上有一塊紫藥水的斑痕。
&ldo;你額頭上的傷怎麼弄的?&rdo;
&ldo;踢球時不小心蹭的。&rdo;
&ldo;瞎編吧。是不是佐助給啄的?&rdo;
兒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他手裡的那隻鸚鵡,抖了抖身上銅鏽般綠色的羽毛,警覺而充滿敵意地望著家玉。
這隻虎皮鸚鵡,是她有一次去西藏的途中,在經過一個名叫&ldo;蓮禺&rdo;的藏族小村落時,從一個喇嘛的手裡要回來的。不過,她很快就後悔了。自從這隻鸚鵡來到了家中,每當家玉逼迫兒子回答&ldo;你最愛誰&rdo;這樣無聊的問題時,在兒子的答案中,她只能屈居第二位。若若還給這隻鸚鵡取了一個日本名字。佐助。事實上,鸚鵡這類動物,並不像她當初想像的那樣溫順。它常常在半夜裡發出怪叫,聽上去也不怎麼悅耳。若若的衣服沒有一件是完好的,不是被它啄出了一個個圓洞,就是毛衣的袖口散了線。家中到處是它的糞便。
若若十週歲生日那天,端午從花鳥市場買回來一個鐵架子。鐵架上端有一個鋁製的橫條(若若把它稱之為空中走廊),約有三公分寬,五十公分長。橫條的兩端各焊有一個鐵皮小碗,一隻碗裝松仁、瓜子或小米,另一隻則用來盛放清水。一條細細的金屬鏈縛住了它的爪子,另一端則固定在鐵架上。這樣,鸚鵡就可以在架子上安然散步了。
家裡亂成了一鍋粥。滿地都是拖鞋,東一隻,西一隻。餐桌上堆滿了兒子玩具車的拼裝零件,吃了一半的發黑的香蕉,用過的方便麵的調味包。電視機和電腦都開著。金魚缸上的水草燈已經不亮了,缸壁上爬了一層褐色的水鏽,裡邊的草早已枯爛。而那條她最喜歡的&ldo;黃色潛水艇&rdo;也不見了蹤影。她蹲在魚缸前看了半天,只找到了兩條瘦弱的&ldo;紅綠燈&rdo;。它們的遊動,遲緩而虛弱,但一息尚存。
家玉暫時還沒有心思整理屋子,她得先洗個澡。右邊的乳頭被蹭掉了一塊皮,讓水一衝,沙沙地疼。儘管乳暈上的傷口並不怎麼明顯,給她帶來的感覺卻相當惡劣。與小陶離別的那兩三天,他們把除吃飯和短暫睡眠之外的所有時間都用來性交,直到兩個人都對這種古老的遊戲感到膩味。最後,一種對未來不祥的憂懼,緊緊地攫住了她的心。她對自己的瘋狂感到不可理喻。
在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