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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胥轉過身去時,笑意沉在眼底,神情闇昧不明。
賀思慕並沒打算摻和他們炸關河的事情。城中軍隊駐紮之地離林家頗有些距離,她就在房間裡好生養著這具身體,時不時和風夷聊聊天,再捧著鬼冊看看她休沐時天下的情況
鬼冊上邵音音的名字按時消失了,這證明她已經灰飛煙滅從此退出輪迴,在這世間也再沒一點痕跡。
關淮果然聽話。
這老頭一貫是牆頭草隨風倒,當年她平叛時他是第一個倒戈歸順的,向來很會讀眼色避禍端。
賀思慕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翻著鬼冊,看看這世間的一樁樁慘劇。
涼州府一帶屠城之後多了許多遊魂,這種死時悽慘之人容易成遊魂,但執念不夠深重,多半被其他遊魂所食,最終不能化為惡鬼。
執念深重者,比如那關淮。他一生散盡家財求仙問道,醫藥養生,心心念念要長生不老與天同壽。撐到一百多歲還是去世了,可死也不能斷絕執念,吞噬數百遊魂而化惡鬼。
便是成了惡鬼,他也是鬼界裡最長壽的惡鬼,三千年不滅,這執念確實深重。
賀思慕合上鬼冊,她撐著下巴喃喃道:「倒是很羨慕你們。」
這麼明確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為這些念念不忘活一輩子,再為此拋卻輪迴死上千年。
不像她,稀里糊塗地一出生就已經是惡鬼。
風起了微妙的波動,那白色的絲線捲曲起來。賀思慕皺皺眉,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便看見低矮的屋舍之上,城南之郊無數明燈升起,飄浮著隱沒於夜幕中,照得天地亮如灼灼火場。
死人了?
城南是關河,小將軍炸個河能死這麼多人?
賀思慕揮一揮衣袖,把自己這個身體安頓在床上,脫魂出竅後腰間的鬼王燈閃爍,瞬息之間便站在了關河岸邊。
她的白底紅靴踩在河邊鬆軟的土壤上,剎那間便感覺到從土地上傳來的震動,關河冰封的河面上一聲聲轟烈的巨響伴隨著火光響起,冰粒四散飛起,穿過她的魂魄虛體落在地上。整個世界驚慌地震動,冰面上有黑壓壓不辨眉目計程車兵,呼號著悲鳴著隨著碎裂的冰面墜入冰冷刺骨的河中。
關河黝黑而沉默,彷彿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無止境地吞噬著,繼而便有千百盞明燈,燃灼著魂火從它的口中升起。
又一場死亡盛景,想來鬼冊上又要多許多遊魂姓名。
胡契人怎麼會在這時候渡河?還正好趕上段胥炸關河?
賀思慕轉過身去,瞬間就在一片黑暗的樹林和亂石之間看到了段胥。韓校尉和孟晚站在他的身後,還有許多隱沒於樹林間的大梁士兵。那些士兵排成箭陣,凡是有胡契人奮力爬上此岸的便萬箭齊發,射死於岸邊。
他的眼睛含著層淺淺的笑意,高挑而清俊的身影隱沒於樹林之間,好像長在樹林間的一棵松柏。
賀思慕一步一步走到段胥的身旁,站在他的面前,在這深淵之側地獄邊緣。
「宇州的胡契人要從關河偷襲府城,你埋伏在此,還完成了炸關河的計劃。一石二鳥啊,小將軍。你是不是早知道胡契人會偷襲了?」賀思慕笑著說道。
段胥並不能看見此刻魂魄虛體的她,更不能聽見她的聲音。
當然,他也不能看見她所看見的世界,不能看見蛛絲一般白色的風,不能看見天地之間亮如白晝的灼灼魂火。
賀思慕靠近段胥,微微踮起腳直視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明亮而上挑,眼瞳顏色很黑得純粹,像是一面黑色的鏡子。鏡子裡沒有她,沒有魂火明燈,只有爆炸的火光和血肉模糊的敵人。
「活人眼裡看到的死亡是什麼樣呢?」
賀思慕端詳著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