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灘塗沿兩岸綿延跌宕,成波浪狀層層推進的沙灘裡雜沓無數形狀各異的碎鏡似的水窪。水窪邊直硬硬地挺立著一簇簇久淹不死的裸葉水冬茅。白腰杓鷸在幾隻蒼鷺中間跳來跳去,彎如小鐮的尖喙在清冷的水沙裡辛勤掏啄。蒼鷺們眼睛微閉,披開一面羽尖漆黑的褐色翅膀,宛如隨意抖落的大氅,任鷸鳥高翹的尾羽“唿唿”彈撥,旁若無物地單腿兀立,形同木雕。
立冬前後的北風已經很有穿透力,它貼著青銅色細碎江浪綿綿而來,卻能如針如彈砭人肌膚。水炳銅歪挽著舵把,摟緊了那件嘯天湖堪稱第一的土黃色舊皮衣,斜睨划槳的姚先喜,心想,爭地基時你對我陽奉陰違,這次下湖我也報復你一把。
他嘲笑道:“喜鉤子,你怕什麼?橫凌湖鬼再多,我讓你睡中間嘛。”
姚竹村幫腔說:“有師公子捉鬼呢,菊老官不怕你還怕?”
姚先喜向來對水炳銅那一套將信將疑。在山裡說他有水火之災,雖說不太相信,事事小心著總不錯的。他不理睬他們的激將法,頭也不回說:“你們去吧,我們幾個去白塘湖。”
從沒下洞庭湖打過魚的肖菊林是被秦天苦勸來的,秦天一片好心,想讓這個入了農業社卻揭不開鍋蓋的社員出來混碗飯吃。可是,姚先喜講得神乎其神,說橫凌湖潭深水險,日本鬼子在那裡殺了幾萬人,剖腹開膛的嬰兒都有幾百,無頭鬼也有幾百,陰天下雨就滿湖怨鬼哭得驚天動地,連那裡的魚都會哭,愛吃死屍的鯰魚白鱔嘴角流的也是人血。這樣一來,肖菊林自然要隨姚先喜走了。
秦天知道這次行動非同小可,肩負著剛成立的嘯天湖農業社全社老小的生存大任。大災之後熬了一秋,各家鍋底朝天,還要把豁大的潰口修築好。留下的勞動力寥寥無幾,幾乎全是女人孩子,挖些蓮藕野菜,眼看著難以支撐。
秦天分析姚先喜心思,認為他並非膽小,他是衝著利益來的。按照慣例,船網業置要佔五成份額,勞動力佔五成。這次秦天有一船一網,主張船網只佔三成。姚先喜覺得太吃虧,寧願在近河打撒網也不願下湖。
為了打成大網,最後議定四六分成,姚先喜這才勉強跟來了。
水炳銅這次心情卻格外好,一路創造輕鬆氣氛。他揉揉被風吹得僵痛的嘴巴說:“我講個聊齋(指胡編的鄉野故事)吧。”
“話說湘陰街上,有兩家鄰居,一家是扎‘靈屋子’(紙糊的祭冥房屋),一家是賣‘夜壺’(陶製盛尿器皿)。有一次,一個秀才來討學錢,兩家老闆說:‘出得一副好對聯,我們就把學錢給你,寫不出,秀才無用,分文不給。’秀才想了想,叫道:‘拿紙筆來!’店主拿出紙筆,秀才一揮而就,圍觀的一齊大喊:‘好對聯,好對聯!’店主果然恭恭敬敬送上學錢,還留秀才吃飯。”
“什麼對聯�,快講出來!”肖長根首先熱鬧起來。
“你又不認得字,你只認得你堂客那個口字。”
眾人一陣嬉笑。水炳銅捋捋鬍鬚拉碴鐵青冰冷的臉頰,“這個只有秦社長聽得懂了。”
肖長根又叫:“你講卵故事,只講半截!”
水炳銅說:“那秀才做的上聯是:紙糊篾扎,經不得風經不得雨,鬼要。下聯是:泥把火燒,裝不得飯裝不得菜,卵用。”
秦天哈哈笑道:“果然是副好對聯!”
肖長根嘟囔道:“好個屁!”
秦天也想活躍氣氛,就說:“我也講個謎語吧。謎面是:在孃家綠葉婆娑,歸男後綠少黃多。經多少風雨,歷多少磋磨,難提起,提起時淚灑江河。打一漁家用具。你們猜。”
肖十春說:“這謎有味,我來猜!”
駱飛亮見肖福濤一直繃著臉,只管搖槳不說話,推推他胳膊說:“我們也猜猜看。”
肖福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