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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絲捆綁的那些手[3],在科盧韋齊(Kolwezi)推土機推掃著卡車上倒下來的屍體[4]:嗡嗡嗡。有人說過,一位優秀的攝影師可以拍好任何東西,但是法格斯知道說那句話的人根本未曾親臨戰場。危險或罪過都是不可能拍下來的。子彈炸開頭顱的聲音;一個剛剛贏得七支香菸的男人笑聲,賭的是剛被他用刺刀開膛的女人,肚子裡的胎兒是男是女;至於沒穿鞋的塞爾維亞人屍體,或許作家可以找到某些字眼來形容,譬如形容蒼蠅,可以用嗡嗡嗡嗡嗡嗡,而味道,就另當別論了。滿身灰塵的死者那種直接了當的孤寂也是另一回事,因為沒有人會去拍拭屍體上的塵土。法格斯想起來:只有藝術家是真誠的。他告訴自己,或許那是真的,而攝影也可能是真誠的,最初當它還很單純且未臻完美的時候,照相機只能拍靜態的物體,在古老的感光板上,城市拍起來都很像荒無人煙的景象,人類和動物也不過是一閃而過的線條,鬼魅般的模糊痕跡更像極了後來那張廣島照片裡的留痕,那是一九四五年八月六日在廣島拍下的照片:牆上遺留下被原子彈爆炸瓦解前的一個人和一座階梯的兩片影子。
戰爭畫師 第十八章(3)
法格斯放下照相機時,看見奧薇朵為了不走入他的鏡頭而在公路另一邊停下來,而且正盯著他看。那時他站起身來,穿越公路走向奧薇朵,他一邊走一邊確認她彷彿仔細研究著他的每個動作、神情和外表那般,並沒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最後那幾天,他好幾次發現奧薇朵都是那樣看著他,從一開始的偷瞄,到後來直盯著猛瞧,好像試圖在記憶裡烙下一切和他有關的東西,烙下那段即將結束的怪異長途旅程的所有畫面,那段她口袋裡有回程票的旅程。法格斯走著,感到一股無盡的悲傷與寒冷。為了掩飾這種情緒,他看了看周圍:士兵們往交叉路口和起火的房屋那邊走遠了,那裡的天空晴朗無雲,太陽還沒走到不適合拍照的高度,陽光把奧薇朵的影子投射在公路散亂的礫石上,礫石的錯落起伏使她的輪廓變了形。剎那間,法格斯考慮要不要拍下她邊緣模糊的影子,但是他沒拍。就在那時,她看到地上有一本褪色的破筆記本。那本藍色的小學筆記本攤開在草上,其中幾頁已被撕下。她握著照相機,往前走了兩步取景,又往左踏了一步,踩到了地雷……
法格斯看著自己沾了紅色顏料的雙手,然後望向環繞著他的壁畫。畫中所有的形狀一和顏色接觸後都會變樣。此刻牆上那些空白的部分和未上色的炭筆草圖,對他而言都不再空洞。在聚光燈的強光照射下,只有在觀畫者的眼中才能正確整合的色彩、空間和體積,似乎如印象派圖畫那般,全在他腦海裡融為一體。壁畫中已完成的人物和景觀是如此真實,如此真誠,一如那些只有草圖的人物和景觀,一如牆面上那些預示的形狀、細膩的筆觸,以及剛由手指塗抹在已上色的人物或白色空間上的那些顏料未乾的粗獷線條。他再度想起,只有藝術家是真誠的。那是一條長遠的道路。那兒有一種隱藏的經緯關係,一種像滾輪般永無止息自轉的神奇視角,永不停歇地穿梭在壁畫的圓圈裡,將所有的元素一一納入其中,讓一切互相產生關聯:在雨中啟航的船隻,山丘上正在燃燒的城市,逃亡者,士兵,被強暴的女人和劊子手男孩,垂死的男人,吊死者像果實串串垂掛的樹林,平地上的戰役,前景拿著刀子互相廝殺的男人,即將進場搏鬥的騎士,在鋼鐵、水泥和玻璃大廈間沉睡的高傲城市。不管是肉眼所看見的世界或心裡所能感受的無垠大自然,他想畫的全都畫進來了:布勒哲爾、戈雅、烏切羅、阿特爾,以及所有安排了法格斯的目光和雙手的其他畫家,不僅讓他表達出一生中透過相機取景器進入他眼底柏拉圖洞穴裡的東西——底片和洗出來的相片在捕捉真相的過程裡,畢竟扮演的只是配角,最後也終於在幾何的公式中結合,並得到合理的解釋,那個公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