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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說話,蓮蓮倒是不哭了,王興中卻淚流滿面:
蓮蓮,你怎麼認出這地方來了?
我看著這個壪子像。我們在這達緩下的時間太陽落山了,但是天還沒黑,還亮著呢。我一找找著我娘了。我記得緩在一截花牆後頭。
你姐姐哩?
半個月前歿了。正月裡,大隊把我和弟弟送到公社的福利院去了,我姐姐從我二媽家來看我們。我們回到高碾子二媽收養了我們。後來我和弟弟上了福利院了,隊長不叫我姐去,我姐大我兩歲,能當勞力了,能給隊裡幹活了。我姐到福利院看我和弟弟,在福利院住了一夜,染上了痢疾回到二媽家幾天就歿了。
王興中大慟。良久,哽咽著嗓門對身旁的孩子們說:
來,娃娃們,我們把蓮蓮的娘埋了。
王興中說完話就走上前去,把那具骨頭架子抱起來。骨頭架子上、頭髮上和破衣爛衫上落了不少黃土,他一抱起來,黃土就嘩地灑在他?中山裝制服上,但他一點兒也沒嫌髒,抱著骨頭架子走了幾步放進一棵小白楊的樹坑裡。他說,娃娃們,把囫幾[4]抱過來,埋上。
孩子們一擁而上,抱起傾倒了的花牆上的土塊。
很快,小白楊的樹坑就變成個墳堆了。然後,王興中拉起哭軟了的蓮蓮,還來了個大女子從另一邊扶著,把蓮蓮扶上了汽車。汽車嗡嗡地吼著,又往前駛去。這時,橙黃色的太陽浮游天際,像是一塊燒紅了的烙鐵,正在緩緩地涼下來,又像是火盆裡一塊就要熄滅的木炭。雲彩多了起來,雲彩絢爛之極。灰濛濛的霧氣從溝底裡升起來,和雲彩沆瀣一氣把遠處的山頭淹沒了,華家嶺就像是大海里沉浮不定的一條魚脊背。汽車就在這條魚脊背上行駛。風大起來了,空氣驟然寒冷,孤兒們把破棉襖裹緊,抵禦從四面襲來的寒氣。華家嶺的春天不像春天。
[1]方言,舊度量衡,十六兩為一市斤。
[2]方言,拉屎。
[3]方言,冰豆。
[4]方言,土疙瘩,土塊。
俞金有:
1
2007-05-11 02:56
農曆十一月的一天,黃昏,劉世權和妹妹在房背後的山坡上挖辣辣根[1], 吃媽媽根[2],隊長俞國民找他們來了。俞國民爬上山坡說,走,權娃子,到食堂吃飯去。劉世權說,俞家爸,食堂不是不開飯了嗎?俞國民抱起他妹妹說,今天專門給你們做了些吃的,你們吃罷了我送你們到義崗川去。劉世權問到義剛川做啥去?俞國民回答,給你們找個吃飯的地方去。劉世權問,你給我們找個啥吃飯的地方去?俞國民說,公社通知的,義崗川辦了個幼兒園,叫我把你們送到那達去。要趁早走哩,路遠得很。聽說要到陌生的地方去,劉世權哭開了:俞家爸我不去……但俞國民一手扯著他一手抱著他妹妹往坡下走著說,你哭啥呀,這是好事情。幼兒園是收娃娃的地方,專門收沒娘娃的。你們去了公家管你們哩,管你們吃管你們穿哩,有孃的娃娃還不叫去。那裡能吃上白麵饃饃,天天吃肉菜。金娃子和他的姐姐也去哩。
聽說金娃子和姐姐也去義崗川幼兒園,劉世權就不哭了,跟在俞國民的身後走,一會兒就到了生產隊的食堂。食堂的院子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個八九歲的姑娘和一個小男娃在臺階上坐著。兩個人瘦得像麻稈稈,細細的脖子挑著汙垢的頭。那姑娘靠牆坐著,男娃躺在臺階上,頭枕在姑娘的腿上。男娃子叫俞金有,六歲,姑娘是他的姐姐俞金花。他們的大去年上洮河,病死在引洮工地上了。一個哥一個姐兩月前歿了,餓死的。上個月,隊長叫他娘給生產隊的食堂磨麵,他娘偷了二十斤麵粉領著他和姐姐跑掉了。隊長不知道他們跑到哪裡去了,過了三天,會寧縣黨家峴的人把他和姐姐送回苗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