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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賬地點在二樓陽臺上,這一天陽光通透。擺放在陽臺正中的是一張黑漆八仙桌,桌上放了兩隻算盤,遠看也就是通常的算盤,一撥時,頓見不同,那聲音豈是通常算盤木珠嘩啦啦聲音可比,叮叮噹噹,純是金石之聲,這卻是兩把一模一樣的銅杆石珠鐵算盤,銅是精銅,石是此去數百里川康漢藏邊地特產的墨石。省城人凡涉及公務卻挾嫌營私的老闆們,一聽到這兩把鐵算盤的叮噹聲,少有不冒一頭冷汗的。
查賬人來者雖眾,卻無人敢坐到查賬桌邊。擺好桌子,一左一右鋪設好一對鐵算盤後,便分向兩旁讓開。一個老者,從樓道口出現在陽臺上,見人便低三下四點頭哈腰生怕開罪了誰,卻徑直順著眾人讓開的通道來到桌前,一雙枯瘦的手,顫抖著,將一隻銅管的水菸袋從嘴裡扯出,晃晃蕩蕩地好容易才擺平在腳下空地上,似乎不堪其重。這才強伸直蝦米一般的腰,坐在八仙桌邊新設的高背靠椅上,雙臂探出,摸索著各捱到一架算盤的邊。突然,似夏日陡然變臉的天空,剛才還堆滿笑意的雙眼中透射出一股殺氣,剛才還連水菸袋都端不穩當的雙手,十指如蒼鷹鉤爪,各執一個鐵算盤,高舉過頭頂,向晃眼的陽光中猛地一抖,雙算盤同時發出乾淨利索“當”的一聲震響,眾人再看時,頓見銅杆上所有石算珠均歸零。隨著這一響,陽臺上,王瓚緒的副官、士兵,通俗教育館管賬的會計出納,一眾人等,再無人敢出一聲。就聽得老者如武師與勁敵決鬥前一般,將沉入肚腑的一縷真氣在丹田中盤旋三匝之後,輕輕吐出,悶哼一聲。這一聲便如全軍出擊的軍令,早已捧好賬本侍立左右的與老者同來的查賬人員便飛快地報出賬本上的數目字,老者十指如飛奔之馬蹄,神速地撥動兩隻算盤的算珠,當年凡與金銀銅錢打交道向賬本上填數目字的人,無人不知,老者此時顯示的,是電子計算機出現前,舊中國會計界不可多見的“雙盤查賬神功”,他的名字少有人知,他行走川省,甚至上海、廣州都有人不遠萬里請了他去,從來只用一個綽號,是古書中轉借到他頭上的——“神運算元”。
隔著算盤飛動的算珠,王瓚緒坐著,冷峻地望著坐在對面的盧作孚。盧作孚目光與王瓚緒相遇,全無敵意的一笑,復歸於平靜。
報數聲不絕盈耳,眼前是飛動的算珠,眼看查賬接近尾聲,王瓚緒昂然立起,居高臨下逼視盧作孚。
盧作孚卻似渾然不覺,他盯上了那老者,口中喃喃,手指學著會計師飛動,或許是老會計師的手下功夫,引得熱愛數學的他技癢。
算盤啪的一聲,十指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算盤。
老者兩手將兩隻算盤同時穩穩當當地放在王瓚緒與盧作孚之間的辦公桌上,自己卻一言不發,退步抽身。
王瓚緒望去——
左右兩個算盤上,算珠完全一致。
“神運算元”斬釘截鐵地說:“一文不差。”
王瓚緒狐疑地抬眼望著會計師。
“神運算元”補上一句:“不過,這當中原本有大空缺。”
王瓚緒目光一閃:“哦!”
“神運算元”道:“卻有人,早在我查賬之前,私下將其填補,填補得天衣無縫!”
王瓚緒目光如電,轉向對面的盧作孚,口中卻問:“誰?”
“神運算元”答:“一個叫盧作孚的人。”
王瓚緒怒視盧作孚。
盧作孚依舊望著自己的十指,他還在揣摩研習會計師的算盤功夫。
王瓚緒沉下臉,繞過桌子,走向盧作孚。
老會計師以職業口吻,全不帶褒貶地乾巴巴地繼續報告:“敝人奉命所查成都通俗教育館建館資金長期、多項嚴重缺額,全由盧作孚一人私自以其薪水填補。”
王瓚緒眼看走到盧作孚面前,聞言,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