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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他出遠門了,要很久才能回來,很久&rdo;謝金枝的淚奔流而出,她害怕孩子發現,立刻將臉掩埋在了陰影裡。
&ldo;媽咪,我害怕,能在這裡睡嗎?&rdo;黃勝武邊說邊脫了鞋上了母親的床。
&ldo;好啊,你睡吧,有媽咪在身邊,不要害怕。&rdo;謝金枝也跟著上了床,心裡對丈夫的內疚和對孩子的虧欠讓她難過,明明知道是他卻不能相認,任由他的屍身曝光在烈日下,無人認領,這對於她來說是一種巨大的煎熬。
她突然開始羨慕起死去的二太太,兩眼一閉,什麼都可以不管,什麼都可以不顧,可她卻要一個人扛著所有,這樣的人生太累,太悽苦,無人分擔,只有面對。
懷裡摟著孩子,心裡有片刻的慰藉,還好,孩子還在,這個家還有希望。心裡放鬆下來,眼皮也變得沉重起來,不一會便進入了夢鄉。
躺在身邊的黃勝武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天生的敏感,讓他在剛剛進門的時候就察覺出了什麼不同的地方,母親手裡一直緊握的報紙引起了他的注意,是什麼樣的新聞值得母親在半夜不睡覺來閱讀呢,這對從來都不喜歡看報的母親來說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報紙靜靜地躺在床頭櫃上,黃勝武翻身下床,偷偷地撿起報紙來到窗前,借著微微發亮的天空,報紙上那張用黑白相機拍攝的驚秫照片還是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具不完整的男屍,頭顱已經不見蹤影,身體上的肌肉也所剩無幾,黃勝武淚眼模糊,他明白了母親為什麼會半夜不睡覺的理由,這張報紙上的男屍和他夢裡所見的父親的樣子如出一轍,一股寒氣從心裡徒然升起,他有一股不祥的預感,這具無名男屍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父親。
他不明白母親為什麼不去給父親收屍,明明知道,還要任由他曝屍荒野,他的心裡一陣難過,母親的怯懦和畏縮他不能理解,他所知道的就是現在必須去認回父親,讓他在人世間的最後一站走得有尊嚴一些。
他悄悄地將報紙藏在懷裡,偷偷溜出母親的房間,趁著天還沒有亮透,獨自潛入了晨輝裡。
報紙上刊登的亂葬崗離他們住的地方很遠,黃勝武走了一整天,在接近暮色時分的時候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黃昏的亂葬崗淒涼異常,雜草叢生的小山丘上分佈著無數無名的墳頭,沒有墓碑,墳頭破損,白色的殘骸已經發舊,裸露在墳頭的破洞處,就像他們的身世充滿滄桑而失意。他們已經被人們遺忘,沒有人知道他們生前的故事,當然更無人關心他們生後的事情。
黃勝武壯著膽子,扒開眼前一人高的雜草,拿出報紙尋找著掛著父親遺體的那棵樹。他必須趁著天黑盡之前找到父親。
姚夢蝶棲息在地勢最高的墳頭上,她身下的墳頭裡躺著一具被白蟻蛀得啃啃哇哇的醜陋殘骸,她不想像他一樣,她要復活,要所有的重頭再來。
她已經足足等了三天的時間了,除了警察和記者再也沒有來過活著的人,她不相信那個老女人真的如此狠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曝屍荒野也不來認領。
在等得快要失去耐性的時候,亂葬崗終於迎來了她要見的人。
她得意地衝著掛在身邊樹枝上的黃耀文的殘肢一笑,臉上被惡鬼咬下的爛肉由於臉部肌肉的收縮而耷拉了下來,掛在臉頰處觸目驚心。
黃勝武依著報紙上照片提供的線索,摸索著前行,終於在天完全黑下來那一刻發現了那棵大樹的蹤跡。
姚夢蝶隱藏在墳頭的雜草後面,偷偷地注視著樹下的動靜。
出現在眼前的居然是一個長得與黃耀文有七八分相似的毛頭孩子,白色的短袖襯衣上滿是汙漬,黑色的長褲上已經被路邊的荊棘掛出了幾個破洞,如果不細看還以為是路邊上的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