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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銀記起來好像他提過這件事,那些朝堂紛爭不關他的事,看在多年友情的份上,也不好再說什麼,且先讓他留下,倒不能白住,一大把歲數,也就幫他挑挑水鋤鋤地。
落日鑲嵌在茅屋後,背著金光,擺上幾碟小菜,再倒上自釀的果酒,圍著小木桌,間或逗弄團團轉的小狗,就這樣捱完了一下午。
老道士打著飽嗝,又開始嘰裡呱啦,攥住蕭銀的手臂揚言要和他喝最後一杯酒。
「你要回京城?」蕭銀問他,顯然有些詫異,不是說好給他墾地嗎!
「我老了,再經不起像年輕時那樣到處奔波。」
老道士丟下這麼一句,厚著臉皮去拿他櫃子裡的小甜點,塞了滿滿一大包。
「畢竟是多年的好友,按道理也應該回去看他最後一眼。」
老道士開另外一個箱子,往大到沒邊的酒葫蘆裡咕嚕咕嚕倒酒,滿了不能再灌,某人突的抬頭問他,「你不去看看他?」
黃泉路他沒有去過,有人和他說,那兒終年沒有一絲光明,前腳伸進去就會連同整個身子活生生凍住,心肝脾肺腎都變成冰,還不提下油鍋和萬箭穿心……聽人這麼一說,對那死人待的地方就更不感興趣,誰沒事去那晦氣的地,更何況那地方,有他永遠都不想見到的人。
從闊別近五十年的晟京城出來,他的步子便不知不覺踏上他一輩子都不願面對的路,好笑的是,為何還步履生風,走那麼快?給哥帶的麥芽糖從袖子裡掉出來,明明看見了,他卻沒有時間去撿。
「回去再買一包就是了,反正多的是。」他安慰自己。
往前眺望,黑黢黢的參天大樹林裡從中分出一條伸手不見五指的路來,很長,很暗,很黑,偏要他一個人走。
在晟京時,黴濕的偏殿外雜草叢生,屋頂有烏鴉站了一排排,像是在等什麼。他隱了身悄悄潛入禁地,他也不明白怎麼就鬼使神差答應了那老道士替他來做那破事。
門窗上的破洞遮擋不住漏進去的陽光和屋簷水,木板上的老人直挺挺臥在那,身上胡亂蓋了塊破布,又髒又臭,隔著很遠都能聞著味。
歲月掩蓋了他年輕時的面目,花白的鬚髮散在髒兮兮的臉上,嘴唇皴裂,眼睛大大的瞪著,原本黑亮有神的眸子變成了沒有焦距的裝飾品,哪裡有當年趾高氣昂睥睨天下蒼生的面貌。
千斤重的腳想往前挪,卻怎麼都不聽使喚,腳底生了根,近不了他的身,不能將他遭了報應的模樣看得清楚,真真是遺憾。
「你也有今天!」
他隱身時說的話,肉眼凡胎的人自然是聽不見,待他要晃身現形,快成朽木的老東西嘴突然大張,渾濁的雙眼一亮,死死盯著空無一物的門口,只一瞬間,萬千星辰化為灰燼。
他死了,無惡不作的暴君活了七十多歲,終於咽氣,再也禍害不了別人。
可是,他還是沒有親手報仇啊。
路上很黑,他什麼都看不見,默唸口訣變了盞燈,偶爾撞到同行的亡靈,瞟了一眼那蒼白無血的臉,和活人並無區別,不過白了些,也不是那麼可怕。
這條路像是沒有終點,燈滅了一次又一次,都沒有看到傳說中的奈何橋。那老東西,老成那個樣子,居然走這麼快,追都追不上他,就這麼急著喝那碗湯去?
行路無趣,他記起許多年前,臨近深秋,楓葉紅了滿山,好說歹說求著那人出門,那次他們去了京郊的朝拂山,那是他為數不多去登山的一回。某人撇下一干侍衛,和他徒步上山,路邊有些黃燦燦的小花,旁邊的人摘下一朵給他戴上,調笑著叫他小娘子,把他氣得七竅生煙,氣沖沖一個人往前走。上去的山路很陡峭,沒走出十步,他就洩氣了,賴著要那人背。
他故意把落葉踩得噼裡啪啦響,逗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