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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黑影一墜而下,驚飛雀鳥無數。
木質巨鳶燒淨了最後一點靈石,便如斷線風箏一般打了個旋,栽進樹林裡。幸而坐在上面的人早有預料,打了個滾坐起來,未曾傷到分毫。
摔下來的是個嬌小少女,輕薄道袍已微微散亂,她忍痛爬起來,定住眸思忖片刻,棄了身後已化為青煙的巨鳶,和裝在巨鳶上的全部行李,在林中摸黑疾走。
鉛色的濃雲低垂,從四穹蓋下來。朔風猛刮過樹杈,一陣折斷的響動,彷彿野獸的嗥叫。
這一路枝枝杈杈快速後退,風動松尖,四面無人。
緊繃,慌亂,喘息,深一腳淺一腳。
四面忽而由晦轉明,照亮她那一對髮絲亂飛的雙髻,徐千嶼警覺地望天。
濃雲緩緩散開一個缺口,透出一縷慘白日光。
那是修仙人惡戰的靈氣殘留,在空中形成了經久不散的漩渦,如老天睜開一隻死氣沉沉的眼睛,轉動眼珠,從天上冷冰冰地注視著她。
縱然徐千嶼一向驕狂,看到此處,也覺得心虛一瞬,恰逢她正提著裙子過河,一腳踩在石頭縫隙,氣力不支,連人帶劍撲倒在溪水中,將水花濺出老高。
冰涼的溪水同臉上身上的熱氣對撞,激得她打了個寒顫。徐千嶼的睫毛顫了兩顫,睜開眼,看清了自己的倒影。
一張面無人色的臉倒映水中。散落的髮絲捲曲著黏在臉龐上,唇邊、臉頰滿是斑駁的血漬,混雜著汗水、灰塵,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唯一雙黢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水面。
徐千嶼盯著水中人看了片刻,難以容忍自己的狼狽,不顧傷口刺痛,鞠起水洗臉。揉了兩把,才使這張臉大致現出本來的模樣。
十七歲的少女,額心有一點赤紅硃砂,不是點上去的,是孃胎裡帶出來的,使這張臉憑空生出股端麗的意味;一雙眼睛闊而明亮,睫毛長而濃密,懸著的水珠正從上面滴落下來。
這雙眼睛如長在男子臉上,有個俗名叫做“照桃花”,但在姑娘家的一張娃娃臉上,不免有些過於生猛了。像是某種奢華易碎的寶珠,倨傲閃光,叫人難以親近。
然而右邊臉蛋上,卻有幾點腫起的指印。她面板薄,因而分外惹眼。
徐千嶼抬袖擦臉時候不慎碰到傷處,倒吸一口冷氣,小心摸了摸,皺起眉,覺得煩。
縱然她這些年嘴欠、手欠、連眼神都欠,多的是人看她不順眼,但一仗著師兄沈溯微在前,二仗著自身修為高,到底沒有被人打過臉。
——打她的這個人,正是她師兄沈溯微。
她出來之前,點了迷幻香暗算師兄,怕師兄有後手,還提前在他茶裡下了藥,然後趁他無力反抗,伸手便從他懷裡摸走了她要的東西。
那承裝魔骨的盒子,據蓬萊仙宗上下所知,儲存在流英閣內,等待著其他宗門的長老前來觀瞻。
但是架不住徐千嶼腦瓜聰明。
她知道,以師尊徐冰來的多詐性子,如此惹人忌諱的東西,不大可能堂而皇之昭告天下,而從來都是交給最妥帖的人。
她的計劃臨時起意,原本漏洞百出,偏巧沈溯微剛從妖域回來,身上傷未好全;師門上下也沒想到竟有人如此膽大包天,敢貼身搶沈溯微的東西,竟叫她一舉成功。
沈溯微自然也沒想到。
他純屬陰溝翻船。
道袍委地時,他回了一點力氣,本可以掐她脖子,或者擊她的命脈,她做好了準備,誰知他只是盡力伸出手,在她翻箱倒櫃時觸到了她的袖子,然後猛然收緊,將她一把拽到面前,脆生生地給了她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不含絲毫內力,意外地沒有打折她的脖子,只拍在麵皮上,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叫她癱坐在地上,半晌沒回過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