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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第一姿態果真使莊老太爺大為驚恐‐‐他被嚇著了。
美從來都是恐怖的,人大都無法承受這美的恐怖。當莊老太爺被這恐怖所震撼時,他便本能地去抓桌上的痰缸。他想用它去襲擊那個身體,但那個沉甸甸的清香的身體卻把他整個兒地覆蓋了。
她壓迫著他,又恣意逼他壓迫她。當她發現他被驚嚇得連壓迫她的力量都發不出時,便勇猛地去進行對他的搏鬥了。那是蓄謀已久的策劃,那是一場惡戰。為了這場惡戰她甚至運用著模仿著她翻弄過的章回小說裡那些曠久的女人為喚醒男人那一部分的粗俗描寫。為了這場惡戰雖然她只看見了他那青筋畢露的打著皺褶的脖子和脖子上的青筋的暴怒,她仍然模仿著做著……
許久,當她認定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她再無什麼遺憾時,才下了床向他投過一個藐視的眼光。她像逃脫厄遠一樣地逃脫了這個房間,也許那不是逃脫,是凱旋。
司猗紋被出來夜遊的姑爸撞見了。姑爸判斷著眼前這個半遮掩的身體,這半遮半掩的身體威逼著姑爸。一時間她們沒有言語,姑爸的驚異和司猗紋威逼般的直視在她們眼前交織多時。然後司猗紋以一種天塌下來也不怕的氣概,帶著一身月光和一身黏痰和姑爸的驚異回屋睡覺去了,她躺下就著。
司猗紋仍舊在每日的清晨給莊老太爺請安,神態順和恭敬。莊老太爺怕羞似的領受著這恭敬,只是夜間他常常驚醒自己(雖然她再沒出現過),渾身盜著汗。他常想,世上最大的仇人莫過於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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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家的麻將桌重返莊家院,被羅家安置在迎門。桌面擺起茶盤、茶壺和茶碗,滷蝦醬、糖缸兒和紅寶書。一尊螢光泡沫塑膠領袖像在桌上照耀。
傢俱沒有階級屬性,造它們的原料是樹。樹長在泥土裡,不是長在女人的子宮裡。子宮有階級屬性,她造就有屬性的人,人再造就有階級屬性的子宮。人無法逃脫子宮就無法逃脫階級屬性。樹是幸運的,你不能指著一棵楠木一棵紫檀說它們是地主‐‐雖然它們高貴;你也不能指著一棵椿樹一棵柳樹說它們是貧農‐‐雖然它們不高貴。但可以指著一個女人的肚子說這裡面有一個資產階級‐‐你心裡說,但你說了;你可以指著另一個女人的肚子說這裡面有個無產階級‐‐你心裡說,但你說了。
是子宮分割了人和樹,使人以及樹造成的萬物變得不能正常相處了。於是桌子、杌凳、鱖魚、香菸、蛤蜊油都有了階級色彩。你開始不自覺地說:這是資產階級的,這是無產階級的。如果它們會思想它們會怎麼說?你不能認為它們一定不會思想。花朵在夜間的盛開與閉合,玉米在夜間的嘎巴嘎巴的拔節生長,雨後春筍剎那間的破土而出,杌凳的穩坐啞言,都是一種語言一種思想。當你的屁股面對一隻杌凳時,它本可以按階級屬性把你劃分後再決定掀下你來或不掀下你來。它們沒有這麼做並不意味著它們不知道捂住它們的是資產階級的屁股還是無產階級的屁股,它們不掀下人來是因為它們正一面思想一面默默祈禱著人類的和平。
和平並不是現時的寵兒,現時崇尚懷疑和仇視。於是為了證實這懷疑的真實性,為了憑藉這真實的懷疑使仇視更加仇視,人們迫切需要找到懷疑一切的證據。於是有人發明瞭&ldo;內查&rdo;&ldo;外調&rdo;這兩個姊妹詞,人正攜帶著這一對&ldo;姊妹&rdo;在人間流連忘返。
司猗紋就要迎接&ldo;外調&rdo;了。
羅大媽領來了兩位女幹部,她們進得門來毫不謙遜地坐上了司猗紋的杌凳。杌凳審視了她們的屁股,發現她們的階級屬性和羅大媽接近。她們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