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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參與過多次評獎活動,我經歷過多次對於作品的各種評價,只有1983年這一次,只有《香雪》這一篇,曾出現如此的奇特現象。這難道不該引起我們對於文學發展的歷史思考嗎?這難道不足以表明《香雪》這一篇小說在文學史上具有其獨特的地位嗎?
2、小說應該如詩
孫犁讚賞《香雪》的中心詞,就是說它「從頭到尾都是詩」。詩與小說本是兩種不同的文體,詩被稱為抒情的文學,小說則被視為敘事的文學。為什麼說小說如詩便是好小說呢?好就好在敘事之中的抒情,達到了如詩一樣的美感效應。
事實上,也可以說,所有小說,都無不是抒情之作。文學,無論透過哪一種文體表達,全是思想與感情融會的結晶。我國古代文論家劉勰在其《文心雕龍》中指出:「情者文之經,辭者理之緯,經正而後緯成,理定而後辭暢,此立文之本源也」。「綴文者情動而辭發,觀文者披文以入情」。又如十九世紀俄國著名文論家別林斯基所說:「感情是詩人天性的主要動力之一,沒有感情,就沒有詩人,也就沒有了詩」。「每一篇藝術的作品,都應該是熱情的果實,都應該貫穿著熱情。如果沒有熱情,就不能理解是什麼使作家拿起筆來……」正是這樣,引起創作衝動的,往往是作家曾經一度體驗過的感情。他要運用語言形式所組成的形象體系傳達出來,以使讀者能夠獲得同樣的體驗,產生相近的感情,這便是文學的活動。若在這個意義上說,所有創作,包括小說,都是抒情。 這裡要說的是我母親在乘公共汽車時的一些表現,但我首先須交待一下我母親的職業。
我母親退休前是一名聲樂教授。她對自己的職業是滿意的,甚至可以說熱愛。因此她一開始有點不知道怎樣面對退休。她喜歡和她的學生在一起;喜歡聽他(她)們那半生不熟的聲音是怎樣在她日復一日的訓練之中成熟、漂亮起來;喜歡那些經她培養考上國內最高音樂學府的學生假期裡回來看望她;喜歡收到學生們的各種賀卡。當然,我母親有時候也喜歡對學生發脾氣。用我母親的話說,她發脾氣一般是由於他們練聲時和處理一首歌時的「不認真」、「笨」。不過在我看來,我母親對學生的發脾氣稍顯那麼點煞有介事。我不曾得見我母親在課堂上教學,有時候我能看見她在家中為學生上課。學生站著練唱,我母親坐在鋼琴前彈伴奏。當她對學生不滿意時就開始發脾氣,當她發脾氣時就加大手下的力量,鋼琴驟然間轟鳴起來,一下子就蓋過了學生的嗓音。奇怪的是我從未被我母親的這種「脾氣」嚇著過,只越發覺得她在這時不像教授,反倒更似一個坐在鋼琴前隨意使性子的孩童。這又何必呢,我暗笑著想。今非昔比,現在的年輕人誰會真在意你的脾氣?但我觀察我母親的學生,他們還是懼怕他們這位徐老師(我母親姓徐)。他們知道這正是徐老師在傳授技藝時沒有保留沒有私心的一種忘我表現,他們服她。可是我母親退休了。
我記得退休之後的我母親曾經很鄭重地對我說過,讓我最好別告訴我的熟人和同事她的退休。我說退休了有什麼不好,至少你不用每天擠公共汽車了,你不是常說就怕擠車麼,又累又乏又耗時間。我母親沖我訕訕一笑,不否認她說過這話,可那神情又分明叫人覺出她對於擠車的某種留戀。
我母親的工作和公共汽車關係密切,她一輩子乘公共汽車上下班。公共汽車聯接了她的聲樂事業,聯接了她和教室和學生之間的所有活動,她生命的很多時光是在公共汽車上度過的。當然,公共汽車也使她幾十年間飽受奔波之苦。在中國,我還沒有聽說過哪個城市乘公共汽車不用擠不用等不用趕。我們這座城市也一樣。我母親就在常年的盼車、趕車、等車的實踐中摸索出了一套上車經驗。有時候我和我母親一道乘公共汽車,不管人多麼擁擠,她總是能比較靠前地登上車去。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