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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笑他:「既然你這樣憐惜她,怎麼就不去她家下聘提親?」
那人聞言,支支吾吾地,再說不出話來。
——美人如花,卻是朵帶毒的,他又怎敢徒手去摘?
陸時琛聽他們說到此處,垂眸低笑了聲。
——耽擱半天,竟然都是些無關痛癢的閒言碎語。
可憐。
又可憐得過枯骨成堆的邊關將士?
他冷嗤似的勾起唇角,理了理廣袖邊沿的褶皺,終是起身。
這時,樓下又傳來了一陣此起彼伏的動靜。
陸時琛卻好似未聞,就在這喧嚷之中,沉默地以摺扇挑起珠簾,折身離去。
然,絲帛行就在茶舍對面,兩者之間,就只隔了一條青石街道。
他一步步地走下階梯,遮擋視線的帷幔便隨之寸寸上移,而對街的情形,到底像是徐徐展開的畫卷,逐漸清晰在了眼前。
身形纖弱的小娘子,就站在兩架垂掛的綺羅之間。其時風過,鼓起了薄軟的綾羅絹紗,恰將她籠罩其間。天光映照下,纖細的身影若隱若現。
在旁人的唏噓指點和破罵中,她獨身一人的模樣,倒還真是,風打梨花的嬌弱楚楚。
陸時琛腳步不停,不急不緩地踩著刺史府的罵聲,站定於酒樓一層的大堂。
而這時,隨風揚起的輕紗也終於緩緩落下,露出小娘子遠山的眉,清澈的眼,皎若明月似的姣好面容。
俏若三春之桃,般般入畫。
她蹙眉凝著近前的無賴,遲疑又無辜地說道:「可是……你還欠我錢呢,你上個月在我這兒買了五匹流雲緞,三匹織金錦……一共八百貫,現在賒著帳呢。」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你買布匹都要賒帳,要是真納我為妾的話,一定養不起我的。」
她這話說得一本正經,音落時,惹得旁觀的路人一陣發笑。
可他們卻又礙於鬧事者的身份,始終憋著聲兒。
——褚家雖然是成都府數一數二的富商,腰纏萬貫,但這商賈的身份在刺史府面前,終究有些上不得檯面。但他們也實在是沒想到,這堂堂的刺史府,竟然還會在別人家賒帳!簡直是太掉份兒了!
那個所謂的刺史府郎君,在覺察到周遭的嗤笑時,登時變了臉色,擼了袖子要上前,去收拾那個不知所謂的商戶女。
然,就在他腳步挪動之際,掛滿綢緞的木架後,忽地步出了兩個彪形大漢,一左一右地護住褚寧身邊,虎視眈眈地睨著他。
剎那間,他的腳下好似生了釘子,頓時動彈不得。
——他很清晰地記得,方才就是這兩個人,在他對褚寧出言不遜時,竟然當著眾目睽睽的面,拎小雞似的,把他從絲帛行給扔了出來,令他受盡了旁人的異樣眼光和嘲笑。
更可恨的是,他今日出門,並未帶多餘的隨從。
不然,哪輪得到這個小小商戶女在這兒耀武揚威?!
又怎會被如此羞辱,卻不敢還手?!
思及此,他咬牙切齒地捏緊了拳,指著臺階上的褚寧怒道:「我堂堂刺史府的郎君,你還當我缺了你這點兒小錢是不是?老子待會兒就『連本帶利』地還給你!」
他就不信了,這褚家還能鬥過他們刺史府不成?!
他一邊放話,一邊往後退,幾乎是在眾人的譏嘲之下,落荒而逃。
眼看一場鬧劇就此落幕,停步街邊的行人也終於陸陸續續散開。
似有所察般,正欲折身回返的褚寧身形一頓,忽地掀起睫羽,往長街的對面看去。
不經意間,便撞進了一雙沉靜的黑眸。
那人身量很高,站在熙攘人群之中,卻有一種濯濯不染凡塵的清逸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