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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安集”頭上,就有一座寬敞的棧房,殘房邊偎貼著一家掛有“樂和居”招牌的老舊客店,客房不但簡陋而且殘破黝暗,看上去髒兮兮的予人一種極不舒服的壓迫感,平素裡,大概也只有一般苦力工役之流才會到這兒住店投宿吧。
客店進門處便是櫃檯,櫃檯後面有一間相當隱密的暗室,現在,店掌櫃的正戴著老花眼鏡坐在櫃檯後撥著算盤珠子對帳,暗室裡,另有一筆買賣在談。
大白天下,房中卻點著蠟燭,門窗也都緊閉著,空氣混濁,又悶又熱,然而房裡的一干人恍如不覺,他們全聚精會神的進行著眼前的調論。
孫有財坐在一張竹椅上,目光炯炯的瞪視著對面也坐在另一張竹椅上的那個光頭胖漢,聲音低沉卻十分具有威脅力的道:
“用不著推三阻四,繞圈子找藉口,周才,你先把價碼開出來再說!”
叫周才的這位胖子,光頭上閃亮著油汗,臉色卻是出奇的蒼白,似乎他不但不覺得熱,反倒有股寒凜透心的感應:
“孫爺,有道人的眼珠子是黑的,銀子是白的,有銀子好賺,誰又不想摟幾文?可是,呢,這趟孫爺你交待下來的營生,我的確是承擔不住,沒這個份量去打理,萬請孫爺體諒下情,千萬包涵則個……”
孫有才冷冷一哼,皮笑肉不動的道:
“周才,這些年來,我也叫你不痛不養、輕輕鬆鬆的發過好幾筆橫財,你不想想,你那幢三合院的房子是怎麼買的?老婆是拿什麼銀子娶進門的?怎麼著,才稍稍有點麻煩的事情託到你,你就打起馬虎眼、敲起退堂鼓來?約莫是身家厚了,太平糧吃上了痛,不但孬了種,連舊情故誼也不鳥啦?”
連連拱手,周才的圓大鼻頭上亦見了汗珠,他誠煌誠恐的央告著道:
“孫爺,孫爺,你這樣說話,不止是冤枉我,更是折煞我了;我周才不是個忘本的人,怎敢罔顧恩義,衝著孫爺你拿蹺?委實是因為我在‘雙老閣’位卑職賤,擔不起你老的重囑,萬一砸了鍋,則非但壞了各位的大事,連我也一道跟著沉底,這又何會來哉?”
孫有財板著面孔,一雙眼睛朝上看,嗓調是陰陰沉沉的:
“只問你幹不幹,休論是否會砸鍋,這個問題,由我來操心……”
抹了把頭臉上的汗水,周才哈著腰身,粗濁的呼吸聲宛若拉著風箱:
“不是我不幹,孫爺,怕是幹不了,你老也知道,在‘雙老閣’,我僅僅是一個巡更領班,白天晚上,只能邁著兩條腿在外宅兜轉,不聞傳喚,還沒有資格進入內堂,像我這樣的身份,又如何擔待得起如此大任?孫爺明鑑,我並非不為,乃是不能啊!”
居然還拽文哩,孫有財嘿嘿笑了,卻是笑裡藏刀,一聽就知不懷好意:
“很好,周才,好極了,人說路遙知馬力,板蕩識忠奸,這兩句話可是半點不錯,我總算認識你是怎麼一號人物了,你既然不願幫我的忙,當著我眾家好友面前給我難堪,我也無話可說,你這就請便,不過,在你午夜夢迴,困不著覺的辰光,無妨尋思尋思,竹老大夫人早年丟失的那串夜光珠的手鍊是去了何處、蘭老三姨太的貼身丫受小眉又是在怎麼一種情景下叫人佔了便宜;行啦,周才,我不敢耽擱你的寶貴時間,請,這就請便!”
周才頓時臉如死灰,僵窒著半晌沒有反應,兩隻手緊抓著竹椅的圈靠,在燭光暈暗的火焰映照之下,他那模樣宛如中了邪!
一張大木床,就並排坐著楊豹、汪來喜、姜福根、潘一心與繆千祥五個人,他們一言不發,肩靠肩的坐在一起,只屏息注視著這幕上演中的好戲;這時,楊豹側首向他的四位兄弟使了個眼色,表示事情可能將有轉機了。
驀地打了個寒顫,周才用力摔摔腦袋,一開口,竟是帶著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