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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斷絕了同他們的關係,以後她也從來不回澳大利亞的來信。她的斷絕關係和不回來信使她受到團組織的表揚,她成了一名共青團員。畢業後她得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北京一家大醫院,科別也由她決定。
她半是被介紹、半是自由式地認識了莊坦。他們像所有六十年代初的大學生那樣,相信生活,關心政治,遇事能為他人著想。不久她就被莊坦帶進響勺衚衕,他們結婚了。當她在新婚之夜就聽見莊坦那發自內心的聲響時,她才明白那不是偶然,不是他跟她約會時著了涼或者在哪家小館吃得不舒服所致。那是一種必須,是永遠。她覺得那是一種日子被顛倒了的聲音就好像人們在街上頭朝著下走。她不得不領受著這一切甚至領受司猗紋的傾聽。
當她和他的那點事被司猗紋側耳細聽的時刻,外面的世界也正在&ldo;四海翻騰&rdo;。即使在夜晚,那些撕心裂肺的騷亂不安也會伴著莊坦和竹西的熱鬧一起闖入司猗紋的耳朵:一群人在砸誰家的門,之後又響起雜沓的腳步聲。人像白天一樣高喊著口號,高唱著&ldo;造反有理&rdo;,像白天一樣進行著對人的抽打,衚衕裡充斥著人的號叫。達先生的門被踹開了,達先生被打翻在地了,達先生被踏上了腳,於是達先生一聲駭人的慘叫傳進司猗紋的耳朵,一切就是從這聲慘叫開始的。
竹西在這樣的夜晚卻彷彿有了更大的自由,外面的一切好像成了對她和莊坦那點聲音的掩飾,又好像是對她的熱烈鼓動。這酷似人類末日的夜晚使她倍加主動,就像在索取人類的最後一點需求。她和莊坦的每一次都像最後一次是時代允許他們的最後一次。她相信靠了這鼓動她和他才能做更高的飛翔。她懷著偷生和瘋狂放任著自己要莊坦跟她一塊兒放任,莊坦就在這鼓動之中萌發著新的力量。當他就要將她引入那歡樂中的極致時他們聽了達先生那一聲慘叫。那慘叫雖未使竹西受到搖撼,但對莊坦卻是致命的打擊他覺得那是另一種悶雷的轟然而至。這悶雷不僅震撼了他的腹腔胸腔太陽穴,它還使他變作軟體動物頃刻間伏了下來他覺得他成了一個只會銜著母親xx頭找奶吃的嬰兒。他不能了。
她撫摸他,鼓勵他,觀察他。
這&ldo;不能&rdo;是她和他共同感覺到的,他們都相信那不是暫時,是永遠。於是竹西生出了恐懼,莊坦也感到那確是一種恐懼。
白天他試圖推翻夜間的恐懼,他認定那不過是一時的緊張,他用這種解釋來鼓勵自己撫慰竹西。他一次又一次從道義上從行動上對竹西進行著撫慰,但是他不能了。
與此同時竹西在莊坦身上卻有了新發現,她發現莊坦那永恆的聲音消失了他不再打嗝兒。從那一夜的一聲慘叫開始那嗝兒突然不再出現。上帝彷彿在跟她開玩笑:收走莊坦的嗝兒時也收走了竹西應得的那份快樂。這時她才猛然悟出那聲音是那麼可愛那麼不可缺少,那聲音使你能覺出這個人五臟六腑的透明和通暢,覺出這個人的坦率這個人天真的憨直可絕不是粗俗。即使是粗俗,竹西寧願再收回那一份粗俗。一個粗俗的民間故事說,一個女子從懂事那天起就被關在一個看不到男人的地方。大人只跟她講老虎可怕的故事,她覺得老虎便是世上最最恐怖的東西了。待到這女子長大成人,家人把她帶出來故意遣個男人從她身邊走過,並告訴她這就是老虎時,那女子說:我喜歡老虎。從此她日夜盼望著老虎的出現。現在竹西就是那女子,她渴盼聽見莊坦那發自內心的聲響,如同那女子終日盼望著老虎。
莊坦卻安靜著。白天、夜晚、人前、人後……就這樣安靜著。他帶著這種安靜觀察竹西,他眼光微弱,那微弱的眼光裡有悲涼有試探還有一點兒討好。他好像在尋找一個答案:你看,我該怎麼辦你又該怎麼辦?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