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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去南歐旅遊,希臘義大利西班牙,都是好地方,這些年總是計劃,可是一直沒有成行。我喜歡海邊的城市,才選擇奧德薩,可是這兒真冷……”

“嗯,等你好起來,我們就離開奧德薩。”我一點兒不敢刺激他。

他的手從我的臉上滑過,手心又溼又冷。我注意到他看人時目光茫然,沒有任何焦點。

我回頭找醫生,那好心的老頭兒明白我的意思,輕聲說:“剛給他注射了鎮靜劑。如果他覺得冷,就給他加床毯子。”

我點點頭,摸著他的臉問:“頭疼不疼?”

他沒有回答我,自顧自說下去:“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小時候的事,我和院兒裡其他孩子去果園偷櫻桃,後面有狗在追,大孩子都跑了,只留下我拼命逃,栽進土溝裡摔得頭破血流,是我爸揹著我滿頭大汗跑到醫院。”他眼睛裡有亮晶晶的東西越攢越多,“從他走了我就再沒有見過他,一直以為他恨我,七年了,他終於肯來見我……”

我不忍卒看,伸手蓋在他的眼睛上,那些溫熱的液體便沾溼了我的手心。

不不不,這不是我認識的孫嘉遇。

在雪地裡幾乎丟掉半條性命,我沒有見到他崩潰。一針鎮靜劑,卻讓他放棄了偽裝,露出隱藏的真面目。他的心裡究竟藏了多少不能讓我分擔的痛苦,我並不知道。

想起初識時他極其卡通地挑起兩根眉毛,說我爸是時傳祥時的樣子,我的心嘩啦啦碎了一地。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閉上眼睛睡著了。

醫生守到晚上十點,見沒有什麼危險才收拾東西離開。走之前反覆叮嚀我們,一旦出現噁心嘔吐或者幻覺,馬上送醫院。

醫生擔心的腦震盪症狀,始終沒有出現,但他整個人垮下來,連續幾天燒到快四十度,一直昏睡不醒。

我寸步不離守了四天,直到他的熱度退下來,才和衣蜷在床上真正睡了一覺。

等我睜眼,已是六個小時之後,天色接近黃昏,光線黯淡,窗外的尤加利樹在微風裡刷刷輕響。我翻個身,發現孫嘉遇支著手臂,正從上方安靜地凝視我。

“你醒了?”我翻身坐起來。

“嗯。早醒了,這幾天睡得太多。”他抬起手,撥開我額前的劉海兒,細細打量半天,“你夢見什麼啦,睡個覺都咬牙切齒的?”

支離破碎的夢境我想不起太多,卻清楚地記得,夢裡分明有彭維維的影子。我勉強笑笑,低下頭沒有說話。

他病著的這幾天,沒人跟他提過那件事。我還不清楚,一旦他知道洩密的事和我有關,會如何發落我。

孫嘉遇躺回去,手枕在腦後看著我笑:“我剛發現,你睡熟以後沒有一點兒動靜,連呼吸都聽不到,乖得象只小貓。以前有沒有人跟你形容過?”

“我媽說過,我從小就這樣。”我很高興他能岔開話題,“好幾回她都以為我沒氣了,非得把我弄醒了惱得哇哇直哭才放心。”

“還有這樣當媽的?”他忍不住笑,卻不小心觸動傷口,咧咧嘴捂住額頭。

趁他精神還好,我煮了鍋米粥,只把那層米油撇出來給他吃。

看見大半碗粘稠的米湯,他拍著矮几抗議:“這又不是那斯維辛集中營,你得遵守日內瓦公約,不得虐待戰俘。”

“別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你算哪門子戰俘?”我心裡擱著事,無心和他鬥嘴,催著他快吃,“再不吃就涼了。”

“你裙下的敗軍之將,怎麼不算?嗬,這菜你炒的?真不怎麼樣。” 依舊本性難移, 邊吃邊囉嗦,一點兒不象高燒幾天的病人。

我怔怔看著他低垂的額髮,如果不是額頭那塊紗布過於刺眼,看他現在的樣子,再想想幾天前的情景,竟似一場夢境,彷彿從未真實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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