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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找不到你。我輕輕地吐出煙霧。9月我要帶你去北京。
我們去北方。喬。記得我的話。
我掛上了電話。
我有把握第二天的下午會有人來找我。打電話過來的是朝顏,他的聲音很疲憊。喬看到放在我床上的手鐲。我不敢告訴她,這是你的東西。
這的確不是我的東西。我說。我從不戴首飾,她知道。
她要離開我。
我無能為力,朝顏。
你愛我嗎。他說。
這是我不願意回答的問題,抱歉。
我想娶你為妻。我沉默。他深深嘆息,然後他說,我知道你的孤獨。
電話裡響起斷線的盲音。消失不見。
晚上喬來找我。她什麼也不說,只是躺在床上蜷縮著身體。黑暗中她有輕微的顫抖,我走過去,把手放在她的頭髮上。我說,喬,離別有這麼痛苦嗎。如果我們一直是在離別中,比如和愛的人,和傷害,甚至和時光……一切又有什麼不同。
喬背對著我,冷冷地說,我討厭欺騙。
12歲的時候,我曾祈禱上天能讓我迅速長大,這樣我可以控制母親,這個眼睛幽藍,笑容悲涼的女子。我愛她。可是她瘋了。她每天都會突然地爆發,把高跟鞋到處亂砸,我的頭上臉上常有傷疤。我要讀書,我要戀愛,我要有人親吻和撫摸我,我要升上大學有一份工作有自己的家,我要去遠方看看大海……。我聽到無聲的哀求把我的心臟頂得破碎。我獨自在黑暗中握著滿手心的花瓣,用力把它揉幹揉碎,滿手汁液……
母親一星期以後死了。她穿著她的高跟鞋走路,剛走到樓梯口,鞋跟斷了。
她尖叫著伸出雙手,想抓住能夠阻止下滑的物體,但什麼也沒有抓住。摔到樓梯下面的瞬間,她的頭碰撞在牆上。她的血噴射在牆上,在此後的5年裡,那面被洗得斑駁的牆壁每天散發出濃稠的腥味。我每天夜晚一邊流淚一邊用溼布擦洗它,直到我終於17歲了。我長大了。
我離開了那個南方小城,來到上海。17歲以後我再沒有眼淚。
有誰能夠相信我的第一個男人是朝顏。
我沒有讓他看到我身體裡面流出的血,我怕它是藍色的。暗藍暗藍的顏色充滿孤獨的負罪。我已經不是童年的小女孩,我想我在憔悴和蒼老中。可是在我最美好的時候,我愛的人不在我的身邊。
朝顏。我想起他的氣息和身體,他溫暖的手覆蓋著我的面板。從來沒有人擁抱我,沒有人親吻我……這是我唯一的男人。
9月終於來臨。他打電話給我,他說,公司想公派我去日本工作兩年。如果你願意嫁給我,我就留下來。
我說,你錯了。我愛的是喬。
如果你想讓我走,我會離開。兩年以後如果你還沒有嫁人,我要娶你。
我掛掉了電話。
颱風過去。秋天的天空是清澈的藍,陽光溫暖,空氣涼爽。我想去北方。
喬變得憔悴和頹喪,每天晚上流落在都市夜店,快天亮的時候才醉醺醺地回來。我喜歡所有眼睛幽藍,笑容悲涼的女子,她們像我的母親。包括母親手指面板上的清香。那曾經在我的手心裡被揉出汁液的花瓣。
我脫下她腳上的高跟鞋。我把它們一個一個地扔出去。我說,我的母親穿著高跟鞋摔死了。因為她曾經愛過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喜歡她穿這種鞋子。她為他孤獨,為孤獨而瘋狂。
她死了?喬把臉埋在床上模糊地發出聲音。
是的。她必須死。因為生命對她已經沒有意義。
是你要她死?
我只想讓她脫下那些鞋子。那些會突然地打破我的頭的鞋子。那些已經不再有愛情殘留的鞋子。
喬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