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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一幅畫兒是真是假,不會從馮爺的嘴裡說出來。他不用言語,只要看他這對眼睛流露出來的是什麼眼神,您大概也就心裡有數了。
老北京古玩行有手裡握著一個物件吃不準,求明白人掌眼一說。什麼叫掌眼,甭多解釋,您一見馮爺用那對“陰陽眼”瞧字畫的神情,心裡就明白個七八分了。
有一次,梁三花了兩千塊錢,從潘家園一個河南老農手裡,淘換到一幅文徵明的山水立軸。那會兒梁三玩字畫剛入道,還算是個雛兒。收這幅畫兒的時候,他是熱手抓涼饅頭,趕到這幅畫真到了他的手裡,心裡卻打起了鼓。
他回家翻了兩天書,只知道文徵明是明代的畫家,究竟這畫兒是不是他的真跡,他卻吃不準。掂算來掂算去,他想到了馮爺的眼睛。
為了讓馮爺替他掌眼,梁三咬了兩天牙,在東三環的“順峰”,請馮爺吃了頓海鮮。
馮爺不客氣,既然梁三說出這個請字,他就不能讓梁三忒小氣。爺嘛,該擺譜兒的時候就得擺譜兒。他點了龍蝦和鮑魚。這頓飯讓梁三花了五千多塊,事後,心疼了半年多。
“姥姥的,這位爺真敢開牙,一頓飯吃了我幾張名畫兒,誰能想到他會宰我一頭呀!”梁三心裡罵馮爺,嘴上卻不敢說出什麼。這種事兒,胳膊折了得往袖口裡揣。他是自己找上門的,即便是馮爺帶著大鍘刀來,他也得低頭。
不過,話又說回來,當時梁三在潘家園買這幅畫時,那老農開價是兩萬。兩萬塊錢愣讓他給殺到兩千塊,他這一刀切得也夠狠的。當然,如果是真跡,這幅畫拿到拍賣市場少說也值兩百萬,請馮爺吃頓飯算什麼?想到這兒,他心裡又墳地改菜園子,拉平了。自然,馮爺沒白吃梁三這頓飯,他的眼睛給梁三上了一課。
“文徵明,文壁,這可是明中期的大家,畫兒帶著呢?”席面上的龍蝦和鮑魚吃得差不多了,馮爺打了個飽嗝兒,揉了揉鼓起來的肚皮,左邊的大眼眯成一道縫,右邊的小眼向上翻了翻,一邊兒剔著牙,一邊兒從牙縫裡冒出這麼一句。
“帶來了。”梁三心說,我不把畫兒帶來,請你這頓海鮮那不是白饒嗎?
“帶來,就拿出來展展吧。”馮爺用漫不經心的口氣說。
“得,您上眼。”梁三把立軸展開,讓馮爺過目。
馮爺臉上深井裡的“月亮”倏地亮了一下,“星星”隨之也閃了光,“月亮”大約凝視了十幾秒鐘,輕輕地噏上,“星星”眨了眨,也跟著閉了閉,但突然又睜開,射出一道犀利的寒光,像一把利刃直刺這幅畫的紙背,那道光在畫面上下掃了兩個來回,停了停,刷地一下目光收回,輕輕關閉,這時“月亮”從雲縫裡跳了出來,深井隨之泛起幾個波紋,鼻樑向上聳了聳,嘴角擠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
“收好吧。”馮爺朝梁三擺了擺手。
梁三已然從馮爺的眼神裡看出幾分不妙,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他把畫軸捲起來,大著膽子問道:“馮爺,您覺得這幅畫兒品相如何?”
馮爺心裡罵道:這小子真是個棒槌,品相如何?難道你沒從我的眼神裡看出答案嗎?什麼眼力呀,還玩字畫呢?
他真想上去賞梁三一個大耳刮子,但是他右邊的小眼掃見了席面上嚼剩下的龍蝦殼,想到了梁三破費的五千塊錢,不能不給他留著點兒面子。
“這畫兒是從哪兒淘換的?”馮爺沉了一下,問道。
“是從我舅舅那兒得到的。老爺子八十多了,腿腳不利落,剛搬的家。您知道我姥爺的爸爸在內務府當過總管,家裡藏著不少字畫,這些字畫都傳到我舅舅手裡了。正趕上老爺子住的那個小院拆遷,我幫他搬家,整理東西,他覺得我幫了他的大忙,在他的藏畫裡挑了這幅給了我。”梁三把想了兩天編出來的瞎話當真話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