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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軍,其中多得是草莽悍匪之流,怎麼能指望他們定局勢、安天下?”
蓖蛾一愣,輕聲問:“您……不相信人心嗎?”
劉尊背手在身後,周身隱有股冷冽霸氣。他口吻堅決:“時局變幻不可妄言,我唯獨不信的,是命。”
蓖蛾的手一抖,香灰落到手背上燙出一點紅色,她卻渾然未覺,好像從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同樣的光景、同樣的言語,似乎揭開那層皮囊就看到相同的靈魂,恍若一切未變。只有她變了,曾經因為這樣一句話愛上一個人;而今,卻搖頭苦笑:“命,總比您想的要重太多。”
又道:“姬白城不會輕易死,此後三年,他將奪下北地二十七城,一呼百應勢如破竹,天下英雄難以望其項背。您說不信命,那我便告訴您……這就是命。”
劉尊神情複雜莫辨,唯獨瞧見她抑揚頓挫的說話姿態,有一刻,竟在心底信了這無端荒唐的預言。須臾,半笑不笑地接道:“可你又說我才是王。”
“是,三年後,天下是您的。”
“你如此煞費苦心,求的是什麼?”
“我求的,等您成為天下主時,就可以給。”
“你等那時問我要嗎?”
“是。”她的表情那樣虔誠,將畢生所求都交託到一片薄冰上般,輕若浮羽又重若千鈞。
劉尊略一沉吟,說:“好,我答應你。”話落,忽見她笑了,恰芙蓉花蕊落進碧波中漾開的零碎光輝,映入了眼簾最深處,美不甚收。
此後,果真如蓖蛾所言,姬白城率軍一路北上所向披靡,多有小城守將投誠麾下。
隨著其聲勢的逐漸壯大,起義之風愈演愈烈。劉尊按兵不動三月有餘,終於兩軍對壘,劉尊依蓖蛾之計獲首戰大捷;往後戰事再起,雙方各有勝負,但終於遏制住姬白城的來勢洶洶。
僵局就這樣延續到了第二年冬天。
這年的冬天格外冷,蓖蛾隨大軍留駐在外。
她身上披了厚厚的銀狐襖子時常從帳中探出頭來,仰面看天,似乎是四海八荒的雪花都落在了這野地一處,天寒地凍,連人的呼吸都快奪去了。盈白麵龐如冰上白蓮,薄眉之間掩藏的思緒一日比一日重,像隨時都要幻化開去。
劉尊最見不得她這種沒煙火氣的樣子,囑咐下人塞了只嵌金鏤空暖手爐給她,然後有一搭沒一搭地形容起了宮中暖風陣陣的安逸,說道:“等戰事一了,就帶你回去,既生而為女子,本不該受苦的。”但仔細回想,她好像從未怨懟過這些,跟宮中的那些金貴雍容的女子又有了許多不同。
於是,愈發地想知道,她最終所求的到底是什麼。
蓖蛾出神地聽了一會兒,轉過頭來輕言淺笑,說:“您知道最美的雪景在哪裡嗎?”唇角一抿似碧波紋路,“是筱豈山的雪海,百里荒山無人跡,瑩白所窮之處天地一色,是世間難得的美景。”
劉尊心中一動,想她為何突然提起筱豈山,那是極北苦寒之地,難道她來自那裡?
蓖蛾似洞悉他的所思所想,略微嘆了口氣,眼神漸漸遠散了。世間洪潮湧動變幻,不知那片蒼茫雪海是不是曾經冰盈絕倫模樣?隱約記得那種冷曾經深深透入骨子裡,幾乎把每一寸血肉都凍住了……卻有一雙眼,靜靜充斥了整個視線,透出的和煦消融冰霜,整個天地間都只剩下獨此一道的絢麗風景。
“等雪停了,孤帶你回去……再也不受丁點苦,可好?”聲音徘徊在耳邊,似三月清泉,令人沉淪其間。
她緊緊縮在那個懷裡,感覺冰洞之外所有的寒意都被這堅實的臂膀阻隔了,只有暖,從包緊的手掌和胸腔中蔓延開來,輕聲應著:“好。”
如果時間僅此一刻停在那一句“好”,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