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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坐針氈的平王心頭嘀咕了好一陣。皇后孃家在節前獻羅衣,皇后穿不穿另當別論,收下衣服之後多少給些賞賜,這個過場就算走完一遭。平王早在數月之前就花重金著手籌備,今日本是興沖沖來進獻重陽羅衣,怎能想到皇后陛下不給父親好臉色,賞賜的事壓根不提,卻也沒開口放他回去。平王有出息的女兒們都有點脾氣,他也熟知她們鬧情緒的種種表現。偏偏皇后素盈惱怒時總是一言不發,讓平王總也無法習慣,每次猜不透又提著心,情願被她厲色呵斥幾句。
“娘娘——”他試探著開口叫了一聲,就見素盈站起身向門外走,分明不打算聽他說下去。他忙跟在她身後,立在階前。
素盈向四下望了望:火紅的花朵熱熱鬧鬧開了滿院。不知是誰,也不知從哪裡找來那麼多石榴裝點丹茜宮,讓暖色在漸深的秋意中隨處可見。
她神色寧靜,平王恍然大悟:定是方才見了石榴,他又忍不住提起生養皇子的事,惹惱了皇后。他嘆口氣,斜眼瞄見宮女懷中活潑漂亮的皇孫,心頭又嫉妒又擔憂。“娘娘,聖上有上天庇佑,龍體康復是早晚的事。娘娘還年輕,總還有機會……”
素盈扭頭冷冷看父親一眼,沒想到他的腦子只在這一件事上打轉。“不需平王發愁。”她的聲音清脆利落,口氣卻不甚和善。“聽說貴府的總管素平,新近在城郊買了塊好地,建了庭園迎娶第四房妾室。此事不假吧?”
平王怔了怔,點頭道:“的確。”
素盈一聲冷笑,“父親可知道他的地是怎麼來的?女人又是怎麼來的?”見平王神情迷惘,她又道:“父親向來御下不嚴,府裡的下人們連不如意的小姐也不放在眼裡。如今他們在皇后孃家作雞犬,只怕更加得意,積惡成習,以為世上沒幾個人能管得了他們吧?”
平王聽女兒口氣,已然心虛了幾分,訥訥道:“是臣失於管教……”
素盈哼一聲,向宮女頷首示意。平王正不知她有何用意,就見石榴叢中閃入一列紅衣宦官,每人扛著一束朱漆長棍。他們彎著腰將棍子放在階下,又迅速地退走。素盈沒有給父親很多猜測的時間,厲聲說:“這是賞給平王府的——日後府上有人與平民爭執,不論對錯、不分主僕,先杖三十。家奴膽敢仗勢欺人、為非作歹,杖打七十再交官府!”
“娘娘……”
素盈走下臺階,彎腰從一束長棍中抽出一根,交到平王手上,又說:“這一根留給府上的總管素平。怎麼用,您心裡應該清楚。”
平王接過紅漆棍,臉色一片慘白。素盈也不多看父親一眼,甩袖走回宮中,撇下他一人尷尬地行禮,領了那一百根棍子,氣鼓鼓地出宮。
素瀾在旁看著,一直不敢插嘴,這時才賠笑道:“姐姐大義滅親,做給旁人看看樣子就罷了,何必當著眾多宮人的面,讓父親無地自容呢!”
素盈掃了妹妹一眼,目光如冰似雪,冷淡清亮。她仰頭望著頭頂屋宇,聲調又變得無可奈何。“丹茜宮的第一位主人,我們的祖先素太后,為什麼失去這座宮殿?還不是因為她的家人飛揚跋扈,落得民怨官嫌?我不指望父親脫胎換骨,只要他這一年安安分分別添亂,我就省心了。”
素瀾腦中打個激靈,看看姐姐,開玩笑似的問:“娘娘近來怎麼了?左一個‘一年’、右一個‘一年’,我依稀已經聽過好幾遍。”
話到此處,素盈又避而不談,淡淡地向她說一句:“我不大能見到父親,還要你多勸著他。”
素瀾知道再問她也沒有結果,笑笑說:“妾看到平王剛才的臉色,就知道要順道回孃家走一趟呢。”
素盈沒有挽留的意思,待妹妹走了,她像渾身脫力似的,緩緩地嘆了口氣。
那聲嘆息輕得不能再輕,不會傳到第三隻耳朵裡,其中意味永遠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