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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作義,字宜生,山西臨猗人氏,出身保定軍官學校,原隸閻錫山麾下。此人幼學不算紮實,可是聰穎慧黠、投機善變,能親近士卒,頗養了幾分深厚的人望。在李綬武滯留北平的頭幾天上,他已然看出這位科長是個好奇成癖、嗜書入迷的痴人‐‐這痴人還別具隻眼,獨獨對一些散軼於民間的武學叢考之流各十分鐘情。傅作義探得清楚,當下拿定了一個主意‐‐他親自搖了個電話到聚珍堂&ldo;保字號兒&rdo;稽查處,問道:&ldo;去年貴處修繕屋瓦,在庫房桁樑上找著一本古書‐‐此書現在何處?儘快送到司令部來。&rdo;
十月二十一日正午,傅作義先請李綬武在城南和平門外&ldo;廠膳酒家&rdo;用飯。顧名思義,可知&ldo;廠膳&rdo;一詞得自地名。元明之際,此處原叫海王村,清初工部所屬的琉璃窯在此設廠,因此改名琉璃廠。乾隆年間四庫館開,學人蜂至,又有興辦書籍、古玩、字畫、碑帖、文具等店面的,其中以書肆最稱昌盛。
用過了飯,安步當車逛逛廠甸書肆是應然之事。傅作義卻託辭司令部另有軍務待處理,不能奉陪。倒是留下了兩句漂亮話:&ldo;凡有入眼之書,例由司令部&l;後勤支援&r;。&rdo;
廠甸自東徂西,不過二里,但是知名坊肆林立‐‐如翰文齋、來黃閣、二酉堂、汲古山房和榮寶齋等,但凡知書識藝之人,未有過門而不入者。李綬武卻萬萬沒有想到,其中的榮寶齋竟然是個機栝。
榮寶齋本是一片南紙鋪,進門直入裡間,還有內店。靠東牆置了張八仙桌、兩把太師椅;靠西牆是條三丈有餘的櫃檯,上鋪藍布。日日下午打烊之後,櫃上學徒便在此一字排開,持毫肅立,臨帖學書。近世以來,這些學徒大都不以蘇、黃、米、蔡、歐、柳、顏、趙的法書為足,倒常競相摹仿有清一代知名翰林的字跡,如劉春霖、陳寶琛、翁同龢、陸潤庠等。工夫下得深,落筆常可以亂真‐‐有個叫劉澤甫的仿沈尹默出神入化,讓古董鑑賞名家靳伯聲花大錢栽了跟頭,一時傳為廠甸佳話。還有一個閻善子,擅仿乾隆墨跡,尤能曲盡其&ldo;無骨而肉立&rdo;的媚態,時人譽之曰&ldo;閻御筆&rdo;。
這一天李綬武遇著的正是經常到榮寶齋串門子的徐蘭沅。此人替梅蘭芳操過琴,且以之名家,在南新華街開設&ldo;竹蘭軒胡琴店&rdo;,店中到處懸著樊樊山的對聯‐‐裡頭沒有一幅是真跡,都是徐蘭沅的仿造。李綬武當日閒步踅入榮寶齋內店,見一人長身玉立、在藍布條櫃前拈筆濡墨,作勢揮毫;然而看他神情意態,又絕不類鋪中學徒,於是好奇之心,一時油然而起。趨近細觀,紙上竟是一派逼真酷肖的樊體行糙,寫的則是&ldo;無量壽&rdo;三字‐‐只這三字之旁尚有餘紙。似可容得下第四字,然而揮毫之人卻遲疑再三,不肯落筆。
&ldo;蘭沅先生這麼一停歇,筆勢就頓挫了。&rdo;李綬武掏出放大鏡,朝櫃上那橫幅柬紙比劃了一下。
徐蘭沅微微哂道:&ldo;拿捏不定該下哪一個字‐‐&rdo;
&ldo;不是個&l;佛&r;字麼?&rdo;
&ldo;&l;人是西方無量佛/壽如南極老人星&r;,&rdo;徐蘭沅答道,&ldo;此乃米元章自撰詩句,豈可用樊體字寫之?且這紙稍嫌狹仄,&l;佛&r;字末筆一拉便要出格的‐‐&rdo;說到&ldo;出格&rdo;二字上,右腕輕輕抖振,毫尖下輾,正鋒逆折,隨即兼帶鉤弧,轉勢斜挑,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