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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魏三爺對面的資政李綬武當即笑道:&ldo;三爺眼中莫要看出一盤筍炒肉來罷?&rdo;
魏三爺卻不與眾人同聲謔笑,逕自覷眼觀畫,沉聲說道:&ldo;這裡一部分是&l;雉尾蓴&r;,一部分是&l;絲蓴&r;。方才我一眼看去,還以為是竹,第二眼再看時,又明明是蓴;且越看越有嚼勁兒,彷彿其中還有多少機關。不意孝胥這一套拳掌演下來,倒激出我一個想法:不錯!觀畫者其心不同,可以各出機杼、自成體悟;尤其是將一幅恆定之畫看成是一套能動之勢,別出心裁得很。如此想來,兄弟我卻悟出一套&l;蓴羹&r;的食單來。只不過,這是一道做不出來的菜,可惜可惜,可惜之至!&rdo;
坐在魏三爺右首的錢靜農立刻一擊掌,道:&ldo;這&l;蓴羹&r;是一道名菜,可是合&l;雉尾蓴&r;與&l;絲蓴&r;一鼎而烹之,的確是不大可能。想這&l;雉尾蓴&r;,乃是三四月間蓴菜初生,精、葉片尚卷而未舒,尖如雉尾,因而得名。&l;絲蓴&r;卻是五六月之後蓴葉稍開,生出黏液,這黏液欲滴不滴、一線牽掛,故名&l;絲蓴&r;。同一株蓴菜,前後相距兩個月才分別有這雉尾與絲的分教。然而任您魏三爺百里聞香,哪裡能把這分別要在前後兩個月頭尾上市的蓴菜煮進一鍋裡去呢?&rdo;
&ldo;妙處應該就在這不可能上頭了。&rdo;魏三爺仍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畫面,片刻之後才逐漸展眉而笑,道,&ldo;是的是的!萬老這畫還得從無墨處看才轉得出另一層體會。&rdo;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將手上的畫再瀏覽一遍,不覺同聲驚呼。果然,畫面留白之處竟非無意為之,而是大大小小、數十百個似梭非梭、似錐非錐的圖形。
李綬武搶忙說道:&ldo;好像是魚。&rdo;
&ldo;正是這盤中的鱸魚。&rdo;魏三爺看一眼錢靜農,道,&ldo;黑的是蓴菜,白的是鱸魚,老兄該知這裡頭的典故。&rdo;
&ldo;我明白了。&rdo;錢靜農也樂了,道,&ldo;這是&l;蓴羹鱸膾&r;的意思。萬老這幅畫裡果然還藏著這麼一個故事。&rdo;
原來這&ldo;尊羹鱸膾&rdo;典出《晉書&iddot;文苑列傳》裡張翰的故事。話說張翰字季鷹,吳郡人,有才善文章,時人號為&ldo;江東步兵&rdo;,以況阮籍。因緣際會之下,張翰結識了會稽人賀循,竟不告家人而隨賀循至洛陽,在齊王手下任大司馬之官;其縱任放浪如此。一日見秋風起,張翰忽然想起&ldo;吳中菰菜、蓴羹、鱸魚膾&rdo;,於是說道:&ldo;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乎?&rdo;當下辭官南下回鄉。是以這&ldo;蓴羹鱸膾&rdo;一語所指的正是一種思鄉與退隱的情懷。
&ldo;萬老既不像兄弟我這般,還有個閒差在朝,怎麼忽然興起了蓴鱸之思呢?&rdo;李綬武道,&ldo;這就叫人不明白了。&rdo;
&ldo;此言差矣!&rdo;孫孝胥拍了拍李綬武的肩膀,道,&ldo;萬老有幫眾數萬,號令一方、聲動江湖,連&l;今上&r;都還是他老人家的再傳弟子‐‐&rdo;
&ldo;這就不要提了。&rdo;萬老爺子抬手止住孫孝胥,可孫孝胥談興來了,哪裡還去理會?回手朝身後那一身勁裝制服的警衛一指,繼續道,&ldo;不然哪裡來的這些排場?閣下饒是府裡的資政,就不許人家萬老興歸隱之思麼?呿!該罰一杯。&rdo;
李綬武不禁臉一紅,搖頭苦笑道:&ldo;該罰該罰!&rdo;說時當真滿飲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