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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柳把夏天點蚊香的瓷盤找出來,把那些碎紙抓進去,蹲在那裡,點燃了。火光跳躍著,映在董柳的臉上,忽明忽暗地閃。我用力盯著閃動的火光,從中間迅速地向四周蔓延,中間的黑洞越來越大,一點白煙漫上來,彌散開去。一會兒火花熄了,只剩下一點泛白的灰燼,房間裡也彌散著一股煙氣。這不是我熟悉的煙氣,近在跟前,又很遙遠。當年父親在那些寂靜的夜晚把自卷的紙菸一支又一支抽下去,小泥屋中也有著那麼一種煙氣。那種煙氣我感到熟悉而親切,卻一去不復返了。等董柳做完了這一切,我從鼻子裡發出幾點笑聲,就走了出去。
我走到大院門口,想走到街上去。剛出了門,忽然感到外面的世界非常空洞,又轉了回來,在院子裡轉了幾圈。院子裡靜悄悄的,月光把我的身影投在地上,我想著現在只有它能理解我了。我晃了晃身子,影子也動了動。我暗自嘆了一聲:「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又望著影子搖搖頭,「無人省!」看看錶已經十一點多鐘,猶豫了一下,還是向晏老師家走去。
晏老師披了衣起來,神色有點緊張,問我有什麼事,這麼晚又來了?我說:「跟董柳吵架。」他用詢問的眼光打量著我說:「吵架了?」顯然不相信是因為這點事半夜來找他。我把事情詳細講了,他說:「大為,你太天真了。」我說:「晏老師您也是這樣想?」他說:「這件事吧,也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了,大家都是知道的,也不是你發現了新大陸。」我說:「知道了總得有個人來吼一聲吧。鬧出來有了壓力,也多撥點款去幫幫那些病人,說嚴重點是救救他們。」他說:「這是現任領導的一大政績,你去戳他這根痛神經?」又說:「我們先來討論一下你這封信的命運。」他敲了敲桌子,「部裡收到這封信,是一個家在血吸蟲區的大學生寫來的,情況很嚴重。信落在一個很負責的人手中,他怎麼辦?他放下一切就往長港鄉跑?只能轉到省裡,廳裡,也就是他們手裡。他們會分析這封信的背景,一個大學生有什麼必要隱匿自己的名字?這顯然是有忌諱的人寫的。誰有忌諱?肯定是身邊的人,知情的人。分析到這裡,你的形象基本就出來了。再把下去搞調查的人逐個分析,平時的為人性格,說的話,再有江家傑一匯報,知道你還去過長港鄉,跑得了你?」我說:「那也可能是華源縣衛生局的人寫的。」他說:「那你就嫁禍於人了。再說郵戳在省城,華源縣的人寫的?」又說:「你署上個假名字吧,一查就出來了,當地有沒有這個人在讀醫學院?沒有,又回到你頭上來了。那些人在這些事情上有多麼捨得下功夫,不是你可以想像的。最好的設想是你竟然把這件事扳過來,部裡來人重新調查,這其實根本不可能。萬一可能吧,我說的是萬分之一,領導抹了一臉灰,可他會倒嗎?他不倒你想想他的心情吧。這樣你想你的處境會怎麼樣?董柳她憑直感知道這是做不得的事,她想得不錯。大人物的意志堅如磐石,你千萬不能設想憑自己幾句痛切之言就使他有所觸動。世界上沒有比良心更靠不住的東西了。」我說:「沉默是金這句話,真感到是一句好話了,掂在手中有份量啊。您這麼一分析也是對的,可我想一想自己總還有點責任,總應該有人向那些村民負責。我參與了這件事,我就不能沉默,我就應該向他們負責。」他馬上說:「你向他們負責,誰向你負責?那些村民能向你負責?我們再來看你被揪出來以怎會怎麼樣?沒有人會直接點你的名,但大會小會上會不斷有人說,有個別人,企圖破壞廳裡的的榮譽,領導會說,下面的人也會跟著說。別人知道你池大為是好人,也不敢沾你的邊。對他們來說,好人壞人的判斷是無所謂的,利害關係的判斷才是真的。你會發現周圍的空氣忽然變冷了,冷空氣包圍著你。暫對不會有人把你怎麼樣,但是你完了,你哭都不知哭什麼才好。你說自己受了委屈,可沒有整你,也沒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