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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去三明?”我沒反應過來。

“厚朴死了,班級組織同學們去探望他家。想說你們是最好的朋友,要不要也去送送他?”

我當即腦子一片空白,猶如被人重擊了一般。

班長還在講述這幾年厚朴經歷的種種,那是和我的想象完全不一樣的故事:到村裡教書的厚朴,一開始有些寡言,但也稱不上什麼問題,但慢慢地,他不斷和家裡人說,腦子裡有個聲音,哐當哐當的,像是有隻怪獸,就住在他腦子裡到處衝撞。一開始,還只是在晚上隱隱作痛,漸漸地,會突然毫無徵兆地發作,他一開始只是喊頭疼,後來竟發展到拿自己的頭去撞牆,撞得頭破血流。

課最終是上不了了,他的父親帶著他到處去檢查,並沒能查出什麼問題。

自殺的前一週,他對父親提了最後的要求:我能去北京看病嗎?

他父親拒絕了。

這幾年,已經耗盡了這個家庭的最後一點積蓄,也耗盡了這個父親最後的耐心。

班長還在感慨:“我們要多珍惜彼此了,生活是個漫長的戰役,他是我們當中陣亡的第一個人……”

我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了。

厚朴的父親不知道,同學們不知道,王子怡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住在厚朴腦子裡的怪獸,是他用想象喂大的那個過度膨脹的理想幻象。我還知道,北京不只是他想要求醫的地方,還是他為自己開出的最後藥方。

一種難以形容的悲傷,迅速在胸口膨脹。張了張口,試圖想發出點什麼,卻始終沒有一點聲音。我這才意識到,這幾來年,對自己的管控太成功了,以至於在這個極度難過的時候,還顧慮著大聲宣洩會惹來鄰居的非議。

大學四年,畢業工作兩年,我一直控制著自己,沒學會抽菸,沒學會喝酒,沒讓自己學會發洩情緒的一切極端方式。要確保對自己一切的控制,要確保對某種想象的未來達成,要確保自己能準確地活在通往目標的那個程式裡。

然而我要抵達的到底是什麼?這樣的抵達到底有什麼意義?

我自己也完全不清楚。

不想哭,內心憋悶得難受,只能在租住的不到十平方米的房間裡,不斷來來回回地到處走,然後不斷深深地、長長地嘆氣。彷彿我的胸口淤積著一個發酵出濃郁沼氣的沼澤,淤積著一個被人拼命咀嚼,但終究沒能被消化,黏糊成一團的整個世界。

也就是在那時候,我突然察覺,或許我也是個來北京看病的人。

或許,我和厚朴生的是同一種病。

海是藏不住的

我六歲的時候,才第一次看到海。雖然,我是海邊的孩子,而且我的父親,就曾是一名海員。

那次看到海,是到外祖母家的路上。沿著鄉間的小路,跟在母親的身後走,總感覺,怎麼路邊的甘蔗林那,總傳來明晃晃的亮光。我趁著母親不備往那跑,這才看到海。

追來的母親氣急敗壞。她說,你父親不讓你知道海的,就怕你覺得好玩自己跑來了,擔心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其實父親擔心的不僅這個。回到家裡,父親鄭重地和我說:“我小時候就是老覺得海邊好玩、船上生活好玩,這才過上後來的生活。但海上太苦了,我希望你在鎮上的中學讀好書,不要再做和這相關的工作。”

東石,我生活的這個小鎮,或許有太多像我父親那樣的人。十幾年來,鎮區的發展,一直往反方向滋長,整個小鎮都在集體逃離那片帶給他們樂趣和磨難的海洋。然而這片試圖被父母藏住的海,卻因父母的禁止而越發吸引我。

再次去拜訪外祖母的路上,我突然放開步子往甘蔗林那衝,母親氣惱地追我,把我追急了,竟撲通往那一跳,海水迅速把我淹沒了,那鹹鹹的海水包裹著我,把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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