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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
“這一橫槓是樹枝,底下懸著的是鳥巢,有頂、有支架、有牆壁——通通都有,你看像不像一個鳥的房子?”
“昨天門口樹上有一個被颱風吹下來的,是綠繡眼的巢。”
“這個‘東西’的‘西’字,本來就是鳥巢。小鳥晚上要回窩睡覺了,叫做‘棲息’。‘棲息’這個意思,原先也寫成‘西’,就是這個像鳥巢一樣的字。可是這個字後來被表示方向的‘西’字借走了,只好加一個‘木’字偏旁,來表示‘小鳥回窩裡睡覺’,還有‘回家’、‘定居’這些意思。”
“為什麼表示方向的字要借小鳥的家?”
“表示方向的這個字也讀‘西’這個音,但是沒有現成的字,就借了意思本來是鳥巢的這個字。”
“小鳥把自己的家借給別人喲?這樣好嗎?”
“所以剛剛我們說,為了表示‘鳥窩’、‘鳥巢’這個意思,就不得不另外再造一個字形——”我再寫了一次那個加了木字偏旁的“棲”。
“你會把我們家借給別人嗎?”
“不會罷。”
“好,那我可以去看《凱摟嘍軍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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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娃
我承認,直到小學畢業,我還偷偷玩娃娃。娃娃是我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自己用破棉布襯衫碎料縫製的。當時一共做了三個:用白、藍布做的一高一矮兩個比例均衡,以原子筆塗畫的面目也顯得清秀端莊。也由於用料色彩單純,這兩個娃娃顯得比較“正派”——至少多年以來,在我的回憶中一徑是如此——然而我卻不常“跟他們玩兒”。“跟我玩兒”得比較多的是個圓圓臉、大扁頭、嘴歪眼斜的傢伙,這傢伙是用深淺米黃格子布和綠白格子布做成的,還有個名字,叫“歪頭”。
每當我覺得想玩兒娃娃、又怕把心愛的手工藝品弄髒了的時候,就會把“歪頭”提拎出抽屜來擺佈擺佈。時日稍久,感覺上“歪頭”竟然是我惟一擁有的娃娃了。這娃娃始終是我的秘密,不能讓任何人知曉。很可能一直到初中三年級舉家搬遷,“歪頭”才徹底從我的生活中消失。如果有人問我對於搬家有什麼體會,我能想到的第一個答案就是:搬家幫助人冷血拋棄日後會後悔失去的珍貴事物。我近乎刻意地把“歪頭”留在舊家的垃圾堆裡,甚至完全忘了另外還有兩個曾經受到妥善儲存的娃娃。那時我一定以為自己實在長大了,或者急著說服自己應該長大了。
我在跟張容和張宜解說“娃”這個字奇特的“年齡屬性”的時候,竟然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歪頭”。
可以推測得知,在漢代,大約是最初使用“娃”這個字的時候,它的意思是“美女”,換言之,是形容成熟的女人。《漢書?揚雄傳》引揚雄所寫的《反離騷》:“資娵娃之珍髢兮,鬻九戎而索賴。”大約是最早的例子。到了唐人、宋人的筆下,這個字所顯示的女子年齡明顯地變小了,很多詩詞裡所呈現的“娃”是少女、小姑娘的代稱。再過幾百年,至於元、明以下的“娃”字常常隨北方地方語之意以應用、流傳,“娃”字的年齡降得更低,大約非指兒童、小孩子不可了。到了今天的俗語之中,除了親暱的小名兒,“娃”字則往往多用於嬰幼兒。
“原來娃娃不是小孩子。”我說,“這個字是從大人長、長、長、長回小孩子的。”
字義的叢集性很明顯,好像每個字都會向大量使用之處傾斜,越是大量使用,越是限縮了意義的向度,我臨時用Google搜尋比對,發現“娃娃”一詞有兩千零一百萬筆資料,“*”有一百零三萬筆,“*”也有二十萬一千筆,“巧娃”有六千二百四十筆,“鄰娃”只有一千七百三十筆。至於“娵娃”呢?僅存一百四十八筆。
觀察字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