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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撐得下去嗎?」林懷德的聲音不悲不喜,穿過凜冽寒風吹到城頭,讓人心生前途渺茫的無措之感。
站在林懷德身邊的丹支士兵笑了起來,彷彿在等著孤城內的大梁士兵動搖。
沒有得到迴音,林懷德沉默了一下,慢慢地說:「鈞兒,你還記得你爺爺麼?你爺爺在世時,這些孫輩裡最喜歡的就是你。」
「你太爺爺是吳南將軍手下的兵,戰死在雲州沒有回來。那時你爺爺才剛剛出生,你太奶奶梗著脾氣不肯逃往關河以南,在朔州將你爺爺拉扯長大。你爺爺為林家掙下了這份基業,才有我、你父親家的今日,才有朔州林家。這些年裡我們為了生意為了林家,處處奉承討好胡契人,但是你要記得,我們的祖上是怎麼死的——他們是為了保護我們而死。你爺爺說過,若有一日大梁能踏過關河將胡契人趕出中原,林家雖一介商賈之家,必當傾力以助,萬死不辭。」
丹支士兵察覺到林懷德話鋒不對,扯著林懷德就給他一巴掌,要他好好說話。林懷德卻冷冷地厲聲說道:「鈞兒你聽好!撐不下去了,也得繼續撐!」
「我今日來見你,便是要告訴你一聲,大伯去向你爺爺復命,告訴他林家不負所託,鈞兒不負所託!」
「終有一日,江山將歸,盛世如初!」
林鈞怔怔地望著城下,他睜大了眼睛,眼眶紅到極致卻沒有流淚,激烈的情緒在他的眼裡劇烈動盪著,彷彿要將他的魂魄也盪出體外。城下傳來悽厲的尖叫和哭嚎聲,林家的鮮血染紅了結霜的土地,林懷德睜著雙目倒在漸漸擴大的血泊裡,他的脖子被利刃割開,臉上卻帶著凝固的笑意。
渾濁蒼老的眼睛裡,好像在自豪著什麼,又嘲笑著什麼。
林鈞開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他不再往垛口邊沖,而是扶著牆慢慢彎下腰去,纖細的手指抖得如同蟬翼,慢慢地擋在眼前。
他像是一個蠶繭一般蜷縮起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林懷德家二十三口,於朔州府城之下,盡數被屠。
沉英扒著垛口,呆呆地看著城牆之下單方面的屠戮。賀思慕伸出手去遮住他的眼睛,將他從垛口處拉回來。
沉英沒有掙扎,只是小聲說:「我爹爹也是這樣被殺死的。」
手無寸鐵,便如牲畜一般被殺死。
這一次很意外的,沉英沒有哭鼻子。
賀思慕看著從城下升起盞盞魂火明燈,在耀眼的陽光下沒入天際消失不見。她已見慣生死,知道此時說什麼都不合時宜,只能安撫性地捏了捏沉英的肩膀。
人生短暫,不過須臾百年,生生死死糾纏執著,終是堪不破。
然而也不必勘破。
若人無所執,大約生無意趣。
林鈞回到林家之後,這一天都沒再吃任何東西,他沉默地坐在庭院的亭子裡,從日上三竿坐到夕陽西下,坐到夜深人靜。
管家去勸了好幾次,林鈞都不肯動身。直到夜裡段胥造訪林府,一路走到了林鈞面前,他才回過神來,有些驚訝地站了起來。
段胥一身便服圓領袍,向林鈞行禮道:「林老闆,舜息愧對林家。」
林鈞立刻搖頭將段胥扶起來,說:「段將軍不必自責……人固有一死,我大伯他……」
他似乎有些說不下去,段胥嘆息一聲,接著道:「我聽說令尊去世得早,您大伯對您多有照拂,便如父親一般。今日他在城下說的那些話也是不想讓您難過,想來他是不忍見您這樣消沉的。」
林鈞比段胥年長,段胥便一直尊敬地稱您,林鈞推辭著說不必如此。
段胥卻說:「我知林家遭此大難,您心情沉痛,我眼下卻有一事要請您幫忙。茲事體大,望您答應。」
林鈞愣了愣,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