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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沒有終極,只有它燦爛和轟鳴著的過程。
正是由於人類一直與自己的侷限鬥爭,它才充滿活力和不斷進步。
古希臘的石頭
每到一個新地方,首先要去當地的博物館。只要在那裡邊呆上半天或一天,很快就會與這個地方&ot;神交&ot;上了。故此,在到達雅典的第二天一早,我便一頭扎進舉世聞名的希臘國家考古博物館。
我在那些歐洲史上最偉大的雕像中間走來走去,只覺得我的眼睛--被那個比傳說還神奇的英雄時代所特有的光芒照得發亮。同時,我還發現所有雕像的眼睛都睜得很大,眉清目朗,比我的眼睛更亮!我們好像互相瞪著眼,彼此相望。尤其是來自克里特島那些壁畫上人物的眼睛,簡直像開啟的燈!直叫我看得神采煥發!在藝術史上,陽剛時代藝術中人物的眼睛,總是炯炯有神;陰暗時期藝術中人物的眼睛,多半曖昧不明。當然,&ot;文革&ot;美術除外,因為那個極度亢奮時代的人們全都注射了一種病態的政治激素。
我承認,希臘人的文化很對我的胃口。我喜歡他們這些刻在石頭上的歷史與藝術。由於石頭上的文化保留得最久,所以無論是希臘人,還是埃及人、瑪雅人、巴比倫人以及我們中國人,在初始時期,都把文化刻在堅硬的石頭上。這些深深刻進石頭裡的文字與影象,頑強又堅韌地表達著人類對生命永恆的追求,以及把自己的一切傳之後世的渴望。
然而,永恆是達不到的。永恆只是很長很長的時間而已。古希臘人已經在這時間旅程中走了三四千年。證實這三四千年的仍然是這些文化的石頭。可是如今我們看到了,石頭並非堅不可摧。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把人帶到永遠。在歲月的翻滾中,古希臘人的石頭已經滿是裂痕與缺口,有的只剩下一些殘塊和斷片。
在博物館的一個展廳,我看到一截石雕的男子的左臂。雖然只是這麼一段殘臂,卻依然緊握拳頭,昂然地向上彎曲著,面板下面的血管膨膨鼓脹,脈搏在這石臂中有力的跳動。我們無法看見這手臂連線著的雄偉的身軀,但完全可以想見這位男子英雄般的形象。一件古物背後是一片廣闊的歷史風景。歷史並不因為它的殘缺而缺少什麼。殘缺,卻表現著它的經歷,它的命運,它的年齡,還有一種歲月感。歲月感就是時間感。當事物在無形的時間歷史中穿過,它便被一點點的消損與改造,因而變得古舊、龜裂、剝落與含混,同時也就沉靜、蒼勁、深厚、斑駁和蒙起來。
於是一種美出現了。
這便是古物的歷史美。歷史美是時間創造的。所以它又是一種時間美。我們通常是看不見時間的。但如果你留意,便會發現時間原來就停留在所有古老的事物上。比如那深幽的樹洞,凹陷的老街,泛黃的舊書,磨光的椅子,手背上布滿的溝樣的皺紋,還有晶瑩而飄逸的銀髮……它們不是全都帶著歲月和時間深情的美感嗎?
這也是一種文化美。因為古老的文化都具有悠遠的時間的意味。
時間在每一件古物的體內全留下了美麗的生命的年輪,不信你掰開看一看!
凡是懂得這一層美感的,就絕不會去將古物翻新,甚至做更愚蠢的事--復原。
站在雅典衛城上,我發現對面遠遠的一座綠色的小山頂上,爽眼地豎立著一座白色的石碑。碑上隱隱約約坐著一兩尊雕像。我用力盯著看,竟然很像是佛像!我一直對古希臘與東方之間雕塑史上那段奇緣抱有興趣。便興沖沖走下衛城,跟著爬上了對面那座名叫阿雷奧斯&iddot;帕果斯的草木蔥蘢的小山。
山頂的石碑是一座高大的雕著神像的紀念碑。由於歷時久遠,一半已然缺失。石碑上層的三尊神像,只剩下兩尊,都已經失去了頭顱,可是他們依然